纪菱躺在床上,虽然很累,但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看着齐正坐在那里摆弄那些带出来的香料,忽然问:“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多大?”
齐正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想了想就道:“大概八九岁吧,怎么了?”
纪菱翻了个身,看着屋顶说:“那就是说我是会长大变老然后死去的,如果我真是灵族的人,那我为什么还会死呢?”
他像是在问齐正,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齐正停下手里摆弄香料的动作,说:“干爹是去世前告诉我这些的,让我务必带你回去,其中细节我也不太清楚。”
“那你怎么这么相信这是真的?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怎么都不会信的。”纪菱偏头看着他问。
齐正沉默了一会儿,说:“因为我确实亲眼看见了。”
纪菱皱着眉头看他,问:“看见什么了?”
“干爹一开始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只当他是说胡话,他也知道我不会信,就让我采你一滴血滴入你从小戴着的那块玉上,说到时候我自然就会信了。”
齐正看着他,纪菱缓缓坐直了身子,等他说下去。
“我照做了,在你睡觉的时候用香将你迷晕,取下你的怀玉,从你指尖放了一滴血滴到上面,结果……”
齐正动了下喉咙,纪菱也紧张地屏住呼吸,“结果就看到那血像活了一般,迅速钻进玉的纹路里面,向周围蔓延开去。然后我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那块玉悬在半空中,几乎是同时,一只血做的狼从里面跑出来,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后就钻进了你身体里。可你翻了个身,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接着熟睡。”
“那块玉掉在了地上,等到我反应过来捡起它,上面一点血迹都没了。”
纪菱呆呆听着,脑子里想象那个画面,不相信是自己经历过的事。
“为什么不告诉我?”过了很久,纪菱才问。
齐正说:“我不知道你对于这些离奇的事情是什么态度,怕你接受不了,你跟我不一样,从小生活中规中矩,没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也怕你哪天不冷静,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倒不如慢慢接受比较好。”
纪菱松开一直憋着的那口气,又慢慢躺了回去。
现在事情更加确定了,可那些谜团还是没能解开,反而让他更加疑惑,他来到这里是为了弄清楚这些事,可之后再如何他还没想过。
那种强大的力量对于他来说虽然有着无尽的吸引力,就像他对阿晏的崇敬一样。可力量背后需要承担的是什么,他无从得知。
此刻,纪菱第一次对这件事犹豫了。
杨雨辰依旧在下面坐着,两壶茶见底了还没想出来办法,阿晏在身后像是入定了一样,不说话也不动。
“我想出去转转。”他实在忍不住了,回头对阿晏说。
阿晏点了点头,等着他起身。
杨雨辰叹了口气,糟心得厉害,不知怎么来到这里后,自己的八卦心这么重了。
其实不说别的,在这件事上他自己心里清楚,只是想了解阿晏更多一些,因为在渡桥之后,他对阿晏的过去非常感兴趣。
两人出了门,杨雨辰在门口看着两个方向犹豫了半天,还是选择了来时的那条路。
他装作买东西的样子,东挑西看的,走着走着不自觉就又来到了包子铺前,他回头看了阿晏一眼,莫名有点儿心虚,于是美其名曰自己饿了,想买俩包子吃。
阿晏倒也没什么反应,估计是没见过杨雨辰这样的人,对这种多余的好奇心理解不了。
狐狸脸从铺子里出来,看见他俩又回来了,有些意外看着杨雨辰问:“买包子的?”
杨雨辰“啊哈哈”了两声,说:“买两个。”
狐狸脸从笼屉里给他包了两个递给他,见他还不走,就问:“还有事吗?”
杨雨辰看了看阿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干脆装哑巴。
“进来吧。”狐狸脸说完冲里边喊了一声,然后一个梳着俩发髻的小鬼从里面跑出来看着摊子。
杨雨辰看了一眼那小鬼,让阿晏在外面等着,自己跟着狐狸脸进了铺子。
这铺子最外边一间是个杂物间,什么都有,就是没看见做包子的那一套东西,也不知道自己手里这包子是怎么弄出来的。
再往里一间,就别有洞天了,比外边大不说,布置得也特别有格调,虽然没有多少特别的装饰,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回廊处还有一个楼梯通往二楼。
“活得真精致。”杨雨辰心说。
“坐,”狐狸脸给他倒了杯茶,在一张小桌前盘腿坐下,看着他问:“什么事,说吧。”
杨雨辰不知从何说起,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忽然有点儿后悔自己多此一举,毕竟现在自己所在的身体是个丫头,这样多话可能会让人误会。但既然一时兴起过来了,也没有转身就走的道理,只好硬着头皮待下去。
看他迟迟不开口,那狐狸脸先问道:“外面那个是你什么人?”
杨雨辰正苦恼着,见她抛出来一个话头,想也没想就接道:“是我家护君。”
“哦?”狐狸脸有些惊讶,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
“怎么了?”杨雨辰被看得心里不自在。
“没什么,”她露出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依旧看着杨雨辰,说道:“你要是再不开口问,我可要送客了?”说着便佯装起身。
“你说你见过他,”杨雨辰赶紧把憋了好久的话吐出来,“是什么意思?哦不,在哪儿?什么时候?”
狐狸脸看着他笑了下,并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杨雨辰特别怕被误会的一个问题:“小妹妹,你……”她指着门口的方向,一副捉奸在床的表情,“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不是!”杨雨辰猛地站起来。
狐狸脸用手托腮,静静地看着他。
“真不是!”杨雨辰心说你看个球啊,老子是个男的你看出来了吗?
“我跟你解释不明白,总之我和他是同一类人,我不可能喜欢他的。”杨雨辰看着狐狸脸,一本正经地说。
狐狸脸摆摆手让他坐下,说:“我就是问问,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杨雨辰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好像反应过激了点,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忙控制了一下表情管理,坐下来喝了口茶。
狐狸脸微微摇了下头,摸着手上的铃铛,语气淡淡的说:“恕我多嘴劝你一句,外面这个男人命犯孤星,你和他在一起最后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杨雨辰愣了愣,也顾不上她误会,问:“什么意思?他怎么了?”
狐狸脸说:“你不是问我怎么认识他的吗?其实也不算认识,只是一面之缘而已,他也确实没见过我。”
“我猜你身份不简单,应该知道七千年前那场大战,妖族其实是无辜的吧?”
狐狸脸问他,杨雨辰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但还是点了点头,狐狸脸继续说:
“妖族本来一直安分守己,虽然有些小动作,也是生存所需,无可厚非,但是后来妖王桀禺夺位,杀了老妖王,又大肆欺压小族,豪夺灵力,打破了各界维持了数千万年的平衡,也因为一人的野心,毁了整个妖族。”
“我红狐一族所在的儆纨山与妖界仅一河之隔,当时妖王刚刚经历夺位一战,急需灵力补给,于是选了离他最近的我们。”
“红狐一向不喜战乱,多年的安稳也让族人失去了战斗力,所以妖王选我们是正确的,可他没想到,此时飞云之上,有一只万古神兽正经过这里。”
“是阿晏?”杨雨辰问,忽然想起来她可能不知道阿晏的名字,于是又指了指门外。
“嗯。”狐狸脸点头道。
“他的修为与妖王比起来,其实毫无胜算,但当时妖王元气大伤,才勉强被他占了上风,逼退桀禺之后,他也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当时我还小,没有资格给他输灵力,只远远看着族长和一众族人拼了命救他。但没多久,族长就发现输进去的灵力如同石沉大海,一点作用都不起。”
“族长知道他身份特殊,不是一般方法能救得了的,但没想到连基本的固护都不行,只好拿出护心石,想暂时稳住他的伤势。”
“可是等族长施法的时候,他的心口却有一股力量在排斥,那种力量用族长的话来说,很强大,却又很柔和,像是一道屏障在保护着他。”
“族长没办法,只好请来与他同源的魔尊蚩垚。魔尊带了几位族人过来,看了他一眼就说不必救了,此人无魂无魄无心,只有胸中一颗神火种子,只要这火不灭,他就没事。”
“最后魔尊只给他输了一些真气,待他醒后就走了,这人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伤还没好就要跟着离开,谁也拦不住。”
狐狸脸看着杨雨辰说:“这是我从那以后第一次再见到他。”
杨雨辰看着一个地方出神,阿晏无魂无魄他知道,但是无心可还行,这哪是人,就是副躯壳啊。
“你说的那颗火种是怎么回事?”杨雨辰回过神来问她。
狐狸脸说:“这神火是天地初开时落入地上的三颗火种之一,乃世上至纯至阳之火。只是不知怎么到了那个人体内,还和他融为了一体,成了他的力量。”
“那其他两颗呢?”杨雨辰问。
“一颗为火神祝融造福生灵,另一颗被带入地府成了狱火,用来惩处恶灵和犯了大错的天神。只剩他身上这一颗还处于最原始和微弱的状态。”
杨雨辰点点头,心里道:“无魂无魄无心,这不是三无产品吗?阿晏这个老古董不会是女娲娘娘造人的时候做的残品吧?还忘了装关机键。”
“你还是没有解释他为什么命犯孤星啊?”杨雨辰想起他最初的疑问。
“你还不明白吗?他没有心,不会老,与天地同寿,从化生那日起就注定了留不住任何人。”狐狸脸看着他说。
杨雨辰“害”了一声,说:“我以为怎么了呢,这不挺好的吗?这世上不只他留不住任何人,你我也一样,跟活得多久没关系,只是他可能要承受的离别多一些而已。”他想起之前阿晏在渡桥上的那个背影,心想或许这就是他不愿与人亲近的原因吧。
正常人失去至亲,顶多痛苦个几十年,死了就一了百了了。现在这个世界,他们习惯了漫长的寿命,纵使千万年也不过人生数十载。可阿晏的时间没有尽头,他要带着所有记忆里的喜悲去经历后面无数个千万年,直到太过久远的记忆慢慢被淡忘。
这样想来,他觉得自己世界里人类的寿命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真这么想?他可能这一生会爱很多人,而你只是他众多要被遗忘的人里的一个而已。”狐狸脸问他。
杨雨辰真想一头撞死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心说爱个锤子啊爱来爱去的,就不能有点儿别的追求吗?
“你真误会了,他就是我一小手下,奉我爹的命来保护我的,哦对了还没告诉你,我是魔族的二公主,蚩垚是我老爹。”杨雨辰说。
狐狸脸皱了下眉看着杨雨辰,她眉上两点白色的毛往眉心靠了靠,一会儿又忽然舒展开了,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说:“怪不得,我说他怎么成你们家护卫了,想必是为报令尊相救之恩吧?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身上神火的事情,以为是魔尊救了他。”
杨雨辰摇摇头说:“这我不知道,反正我们兄妹三个成年之前都是靠阿晏保护的,想来跟着我父尊时间也不会很短。”
狐狸脸点了点头,手上还是摩挲着那只铃铛,杨雨辰仔细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的纹路有些特别,不像普通的铃铛。
而且她这半人半狐的状态让杨雨辰开始对她也感兴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