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完良久，对面的凤眠却没有给予我回应。
他从始至终都不过目光复杂的看着我仿佛欲言又止却又终究说不出半句话来。
气氛逐渐凝固，我忽然有些灰心的低下头来当心理却也并不埋怨他，毕竟换个角度想他不原谅我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俏俏。”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就在久到我感觉自己好像再也无法抬起头时，凤眠却轻轻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啊？”
“你是担心我还在生气吗？”
“……”
他的神色透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此时一双幽深的瞳眸将我锁着只叫我难以移开视线，也无法回避这个问题。
“算……算是吧。”
我下意识的咬紧了唇瓣，大有一种豁出去的想法就等着凤眠的审判。然而，在我说完后却只见对面的男子轻轻笑开，他的眉眼再次柔和了下来，与此同时亦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发顶，“你不用担心。”
“我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俏俏。”
此话当真？
我眨了眨眼，他却忽然收回了手继而又低低补充了一句，“相比之下，没有什么比你生气更能让我担心。”
心脏忽然又很不争气的狠狠撞了一下，凤眠的声音很轻，可我还是听明白了。
在飞舟之上整整行了一天，将夜时，凤眠带着我自舟上落下，选择了一个小镇落脚。这镇子似乎不大，一条长街一眼望清头尾，而一座座低矮的砖瓦房连片紧挨着却也灯火通明，颇为热闹。
街上行人来往匆匆，沿街之上更有不少摊贩在摆弄叫卖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我看得起劲，而凤眠却只径直在前带路，直到领着我来到了一间小酒馆门口。
酒肆生意火红，此时我二人站在门外却也能听见里边传出的吆五喝六，分明已是入夜的时辰，但客堂之上却还宾客满座一眼望去全是一桌桌吃酒喝肉闲聊时事的凡人。于是凤眠便领着我轻车熟路的上前寻着店家要了两间上房，而我也这才知晓原来这酒肆也连带着做着给行人住宿的生意。
我二人并未在客堂多做逗留，凤眠却是径直带着我上了二楼，直到寻着门牌上的房号这才推门进入，将我安置其中。
“时辰不早了，今天我们便先在此处落脚歇息。你且好好睡一觉夜里时莫要乱跑，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情记得唤我，知道吗？”
凤眠语气轻柔的同我嘱咐，我听后点头算是应下，而他亦在短暂的离开之后又为我端来吃食，叮嘱我记得吃完再睡后便径直转身出了门，甚至临走时还极为贴心的给我将房门带上，不多时我便听见了隔壁房打开屋门的声音。
放下肩上的包裹又去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客栈的布景，原先虽我也曾随师父来这人间逛过一趟，但也未曾真正在人界落过脚，这还是我第一次宿在人间的夜晚，原先我曾对这种供行人歇脚的客栈感到好奇，可如今看来却也无非就是一席榻，一张桌，除此之外再无过多稀奇之处。
我微末的有些失望，又行去将那纸糊的窗掀开，从这望去，下边儿长街入目世间凡人喜乐尽收眼底，我有些兴致缺缺的收回目光，也无非如此，不过如此。
吃过凤眠端来的晚膳，又简单的洗漱过后，我从新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便早早爬上床钻进被窝里打算寻周公似去了。
可是……
翻来覆去，我被那街上嘈杂的声音扰得睡不着。
一会儿，是孩童们嬉戏打闹追逐的声音；一会儿，是大人们喝酒笑谈的声音；一会儿，又是摔了酒坛混着女人哭喊的声音。
我有些头疼的掀起被子将头紧紧捂住，心里想的却是这些凡人们竟如此精力无限，大晚上的都不需要休息还能如此热闹吗？
这无疑是刷新了我以往对于凡人的认知，可也的确无法适应，是以这一觉睡得可谓格外艰难，整个人始终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直到下半夜，我的意识又再次被窗外的动静所惊扰，我终究是彻底告别了周公，有些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来。
先在床上摸黑躺了好一会儿，我听着外边儿那越来越近的动静却是莫名的生出一股子烦躁来，又是吹锣又是打鼓的，这大半夜又是在折腾什么呢？我有些没好气的翻身坐起，干脆去那窗前打算好好看看，一手扶着窗扇撑开，我把头往外探去打眼一瞧，却不想竟见着一副奇怪无比的画面。
大片红色近在咫尺，无数身着红衣蒙着面的人此时竟正抬着一顶同样鲜红的娇子打楼下经过，红幡翻飞，而那吹着唢呐敲着锣的，正是那队伍中领头的几位。
所以这是个什么阵仗？
结亲？
我似乎从阿瑶曾赠予我的那些画本子里曾看到过相似的描述，说人界之内若男女成亲之日，男方定会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的将女方风风光光迎娶过门，断不会像我们妖族那般简单的拜过群山便算成了亲事。
我心下了然，可又还有些疑惑，按理说不论是人界还是妖界也不论是多大的阵仗，接亲都是一门喜事儿才对，可这迎亲的队伍却给人的感觉冷冰冰的，半点都让人感觉不出热闹欢快的氛围，甚至是……我不由得抬头看了看今晚西斜的弦月，心里却暗自琢磨莫非人界都兴半夜三更的接亲不成？
收回目光，再次仔细朝着那队伍望去，却发现那些人们脚步虚浮仿佛轻飘飘的没有任何的力度，而冷月在上，幽光洒下，竟衬得那红色鲜艳无比，或者说……渗人无比。
整个画面绝对堪称诡异，而更叫我奇怪的是……那群走在月光之下的人，他们没有影子。
人会没有影子吗？
我不仅想起师父曾告诉我世间万物皆有投影，而三千世界却唯独鬼魅例外，只因为它们没有实体，自然也就没有影子。
鬼魅……
莫非它们是鬼魅？
我正想着，思绪却忽然打住，身体僵硬仿佛连自己浑身的汗毛都跟着立了起来！只因为那群鬼魅不知何时纷纷停驻了脚步，此时正动作格外整齐的抬起头，用那一双双黑洞洞压根儿瞧不见眼珠子的目光朝着我的方向看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