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忍着脑袋传来的阵阵疼痛感,常无病抬起右手,正对自己造出来的水兽,使劲儿一捏,只见其高大的身形急剧缩小,连带着内里的杂质团也在飞快缩小,足足三丈高的猛兽,转瞬间便只有丈许了,只不过更加凝实。握拳之手还未放下,猛兽也仍旧是在缓缓的缩小,只是不似先前那么剧烈而已。
直到某一刻,随着早已摇摇欲坠的常无病最终倒在田野间,猛兽瞬间溃散,那团由泥土包裹着血肉的古怪圆球,重重砸落在地,深深嵌入松软的泥土之中。一旁的何辜已经嚎啕大哭了起来,从常无病身形逐渐变得佝偻,再到左晃右晃,何辜就已经发现不对劲,但只是小孩子的他,却也帮不上什么忙。
溃散的水瞬间落在原本凶兽站立时附近的田地里,漫过田埂,想着四周奔涌而去。望着这袭来的“潮水”,何辜使劲儿的向后拉扯着常无病,却奈何力气不大,并不能挪动分毫。
好在水并不深,仅仅只是拍打在常无病紧贴地面的面庞、手臂以及衣物上。这一下的刺激,让刚刚晕过去的常无病,稍稍清醒几分,勉强将身子撑了起来,就瞧见了何辜满脸泪花的样子,拽着自己的袖子。常无病冲其笑着摇了摇头,自个儿这会儿衣物上、手上还有脸上皆是泥土,就不去触摸孩子了。微微抬起右手,稍稍有些颤抖,想要发力,却发觉根本无法调动源魂之力,自然也就无法自个儿清洗沾染在身上的泥土了。常无病微眯着双眼,说道:“走吧,咱们回去吧。”
何辜抬手擦了擦眼泪,重重点头,“嗯”的一声过后,就拉着常无病站起身来。二人走回村子的时候,何辜仍旧是拽着常无病的袖子,这使得他可以不用那么专注于行走,所以回去路上,极少睁眼。乡村道路,虽无青石砖铺就,但其实也还算平整,若非遇上下雨,也是半点不难走。
何辜领着他,去了何矻家,经过村子的时候,有不少人都主动与仙师打招呼,只不过常无病一概不理会而已。先前给他一顿操作,那动静其实不小,村民们也大多有些猜测,肯定是去处理那些遗留下来的恶臭液体了,这会儿只觉得闭眼走路的仙师,更加有神人风采,稍稍的高傲,那还是要得的嘛。
到了何矻家中,何辜总算是完成使命,见着了他夫妇二人,只喊一声:“三叔三婶。”便又是一个绷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何矻立马接过常无病,搀扶着去了房间,何矻妻子则是宽慰何辜,说着“别怕”、“放心”之类的言语,好一阵过后,何辜总算是止住了哭泣,往房间那边看了一眼后,弯腰给女子鞠了一躬,说道:“三婶再见。”便转身离去了。去往房间的何矻,将眼睛都睁不开的常无病搀扶到了床上,又用木盆接过一盆清水,用粗布作的巾帕,为常无病擦拭脸上与手上的污渍。至于衣物上的泥土,暂且不管吧,因为刚一躺上床的常无病,便沉沉睡去了。
做完这些,何矻就悄悄退了出去,轻轻关上房门。刚端着木盆经过堂屋,便瞧见有两人儿扛着锄头拿着镰刀,来到了屋门前,瞧着一副像是要去务农的样子。眼瞅着就要踏进屋子,何矻也顾不着放好木盆,赶忙迎了上去,好友登门,好歹得热情点不是?
二人瞧见何矻迎了上来,也就缩回了脚步,各自站定。何矻率先说道:“怎地,你们两……地里还有活儿没弄完?”大早上的刚忙活完,这会儿才不到中午,他们这儿基本上就都没啥事儿干的,毕竟地里可没多少东西可种,即便是种了,能不能活也只能是看老天爷的脸色。
那两人答道:“对啊,苦瓜哥,还得去割草呢,再把地给翻一翻。”然后突然间话锋一转,问道:“诶,方才是不是仙师回来了呀?”
何矻说道:“对啊,回来时满身的泥土,这会儿正在洗漱呢。咋,你两找仙师有事儿?”
那两人摆摆手,笑容显得十分憨厚,说道:“没,我们能有什么事儿。就是有些担心咋们村的大恩人,随口这么一问。”
何矻稍稍侧过身子,一副要将两位让进屋子的样子,说道:“你们俩儿进来坐坐呗,地里的活先不着急。”
“不用费心,哥,咱两就是随便过来瞧瞧,赶着去干活儿呢,就不打扰你们了。”那两人说着就转身离去了,何矻也将木盆放回原先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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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无病这一觉睡得可是相当的沉,一直到第二日,天边现出鱼肚白,这才醒来。既然时间刚刚好,那么首要的事情,自然是抓紧修行,足足一个时辰过后,走出房门的常无病,被何矻夫妇拉着上了餐桌,一同享用早餐。
三人吃着饭,闲聊着,何矻感慨不已,大呼惋惜,有仙师在家中做客,却无半点酒水招待。村子里其实祖祖辈辈,都有传承上好的酿酒技艺,只是奈何供人饮用的水都已经不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哪里又有那心思,去酿酒。
一提到酒,何矻可就来劲了,顿时兴致高昂起来,说着家乡的酒,如何醇香,入口绵柔,半点不辛辣,干完农活回来小酌一杯,人生便觉圆满。特殊的口感,也非常适合女子饮用,因此,若是已成家立业,夫妻共饮,亦是极好的。
看着说着酒,神采奕奕的丈夫,那女子也是脸上充满了笑意。
听他这么一说,常无病也有些心动,便稍稍往何矻那边凑过去点,说道:“何矻兄弟,那酿酒的技艺……你可记得?”
何矻一抹嘴巴,拍着胸脯说道:“那必须记得啊。”
常无病嘿嘿一笑,凑的更近了,继续道:“那家中可有笔墨纸砚?”
何矻挠挠头,有些尴尬,答道:“我又不是文人书生,斗大字儿不认识一个,便没有准备那些玩意儿。”
常无病想了想,手中突然多出一枚玉简,嘴角微翘,对何矻说道:“何矻兄弟若是不介意外传的话,大可以口述一遍,我自会记录下来。”
何矻大手一挥,显得十分豪爽,道:“无妨,既是仙师开口,那自然是有求必应。”然后便是一人口述,一人将玉简抵在额前,开始记录。
等到将各种细节都一一讲清楚之后,常无病才将玉简重新收了起来。何矻觉着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儿,脸上笑意更浓,提起酒,更是增添了许多期待神色。低声说道:“若是往后不缺水了,便可重新酿酒,这里也依旧会是山清水秀的大好风光。”又冲着妻子笑言:“打今儿起,咱们家里就年年酿他个十坛八坛的酒,都给仙师预留着,万一啥时候再记起咱们村儿,那就好酒好肉招待上,要是喝不完,可就是瞧不起咱大老粗,那我可就得撒泼打滚了。”
女子笑着答应一声:“好。”
常无病有些无奈,“讨价还价”道:“十坛八坛的多了吧,我也不贪杯,一坛便可。”
何矻却说道:“一坛怎么够,咱喝的是酒吗?咱喝的是情分。”而后又是好一顿展望未来,说着自家有几亩地,到时候不缺水了,哪儿给种上些蔬菜,哪些田留着种水稻,自家分着的那片小湖里,还能种些蒿芭,若是再配上腊肉,那绝对是让人赞不绝口的人间美味。再放养些鸡鸭鹅啥的,简直完美。
常无病不禁又回想起了自己的故乡,以及故乡的人,待到返乡之时,完全可以再到这何村一趟,见一见重新欣欣向荣的何村,说不定可以借鉴借鉴,比如这放养鸡鸭鹅,就很要得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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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兽已除,往后几日,所做的事情,就要简单许多,休息个神完气足过后,赶往各个小湖小河旁,开始放水就完事儿了。
刚开始的时候,那是相当的有神仙风采,单手抽出背后短刀,刀刃于手中游走,花里胡哨的,煞是好看,插入岸边,瞬间水花翻涌而出,直奔向湖底,看的围观村民那叫一个欢呼雀跃,一时间叫好声此起彼伏。
足足一日,不断地如此放水,才堪堪蓄满三只小湖,更别谈那些互相勾连的河流,仍旧是保持着河床龟裂的状态。几日过后,没了那份踌躇满志,也就不会再有花里胡哨的动作了,而且观众也少了许多,只剩何辜与其父母、村长、何矻夫妻,以及一些没啥交集的村民。
几日之后,大多数湖泊都已经被填满,河流之中,也有了活水流动。天空中出现了些云彩,不断聚集,最终乌云下压,一场久违的大雨,倾盆而下,润泽这一方土地。再看那立于雨水之中的常无病,已经显得有些身形佝偻,在场围观之人,都捏了把汗。
等到此地水源充盈之时,仍旧是雨水不停。站在河边的佝偻身影,终于是支撑不住,摔倒在地,嘴中还呢喃道:“真的,一滴都不剩了。”
何矻赶紧将其背起,赶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