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是卯时，大都夜市已散，早市也才刚刚摆起。
许多做些小本买卖的商贩挑着担子，推着商车匆匆赶来。
他们大部分都定居在大都外十几里的村庄里，想来是起了个大早，才能在这个时间赶了过来占个好地段。
行在这大都的主干道上，虞九九看着一旁东张西望，不知在寻何物的黎修戎，有些奇怪的问道：“殿下这一路上心神不宁的，莫不是有甚心事不成？”
既是决定了只做黎修戎身边的侍女，两人商量了一番，这称呼自然也是要改变。
不过这身份虽说与言幼书一般，但在黎修戎心中的地位却是仅次于吕绮玲了。
黎修戎回过头来，指了指她头上的玉簪与怀中的那柄鸳歌，有些吃味的说道：“昨日间皇兄与那相如公子都送了礼物于你，只有我傻傻愣愣的什么也拿不出来。
虽说你已不似昨日那般身份，但今天你已是我的人了，自然也要送个礼物给你。”
轻柔地捏了捏黎修戎的鼻子，虞九九眼睛弯了起来，俏皮着说道：“嘻嘻嘻，怎得，奴家昨日收了别人的东西，倒是打翻了我这殿下大人的醋坛子了？”
“哼，我才没得那般小心眼。”
撅着嘴撇过了头，黎修戎却是听到了什么声音，想了想，循声望去，忽的眼前一亮，拉着阮九九快走了几步，冲着前方喊道：
“这位大叔，麻烦停一停。”
望眼瞧去，却是一背着竹编筐的中年汉子，迈着大步往前走着，穿着一身麻布衣服，身上满是风吹日晒的痕迹。
闻得身后传来声响，忙是停下了脚步。
转过身来看着黎修戎二人，忽而一撇，却是惊于虞九九的美貌，愣了片刻。
回过神来，却是察觉自己失了礼数，有些尴尬的看着黎修戎，上下打量了一番。
瞧见他一身华贵的锦绣衣裳，不似寻常人家所有，气质卓然，模样也俊俏，身边更有那似仙女一般的佳人相伴，自然猜的出黎修戎身份不凡。
汉子稍微弯了弯腰，也不敢直视，恭敬的拱手说道：“不知这位公子唤小人何事？”
黎修戎还礼拱了拱手，问道：“不知大叔这匆匆赶路，可是要去那集市摆摊？这竹筐里装着的可是狸奴？”
汉子一愣，却是不知黎修戎怎知晓。
点了点头，将背着的竹筐放了下来，撩起盖子露出了里面的物什，却是六只嗷嗷轻叫的小猫咪。
也正是这叫声，让黎修戎喊住这汉子，此刻瞧见自己猜的不错，这才松了口气。
自修了仙台，这耳朵也是较之先前好了不少，这才听得清楚。
汉子有些无奈的抱出了一只在手上，却是只有巴掌大小，一身黄白之色，眼瞳尚蓝，在汉子的手上叫的更是大声了。
“家里的老猫也不知在哪里偷了腥，生下这一窝小狸奴。小人寻常也只是做做农活，养家糊口已是不易，哪里养的活这些？偏偏家里那口子心善，舍不得宰掉。
这也是没得办法，刚断奶便寻思着来这集市为它们寻个好人家，若是能换些银两也能贴个家用。”
汉子摸了摸手上那只小狸奴，苦笑着说道。
虞九九看着这般萌物，软软糯糯的，哪里抵抗得住，眼睛都亮了起来，看着那汉子问道：“好生可爱的猫咪，我可以摸摸吗？”
“当然可以，这些崽子都闻惯了人的味道，亲人的很。只是这位小姐可千万莫要摸它的肚子，若不是养的熟了，狸奴可最讨厌这个。这小狸奴爪子又最是尖利，怕是伤到了小姐，小人可担待不起。”
“省得，省得。”
见汉子同意，虞九九连声应是，满是欣喜的蹲了下来，挑逗着那些小猫，不时发出若银铃般“咯咯咯”的笑声。
自从那份卖身契被撕了个粉碎，虞九九眼中也再没透出过那般哀伤之色。
黎修戎见她心喜，也是会心一笑。
往竹筐里瞧了瞧，那些小猫大多都是黄白两色，倒是有一只纯白颜色，没有一点杂毛，也同其他猫咪一般亲昵的蹭着阮九九的指头，奶声奶气的叫唤着。
黎修戎看着，轻声问道：“大叔，不知这些小狸奴可否卖我一只？”
汉子闻言点头笑道：“小人来此本就是卖这些小狸奴，公子要买当然可以。看起来公子也是富贵人家，这些狸奴能入贵府，也是它们的福气，公子尽可挑选便是。”
黎修戎也不客气，伸手将那只纯白的小猫抱了出来，瞧着那碧蓝的眼瞳满意的说道：“就选这只吧，不知它要多少银两。”
汉子摇着头满不在意的说道：“区区家里一只狸奴，何需那般多钱？公子若是愿意，给小人个三瓜两枣便可。”
“好……”
黎修戎刚伸手入怀，却是愣住了，在宫中不曾用过钱财，这次出门自然身无分文，没想到做了皇子，反倒不如以前做乞丐手头宽裕，好歹也拿的出几个铜板。
看着这副场景，汉子也是愣住了，似是看出了黎修戎的尴尬，朗笑着说道：“进城便遇公子与小姐这般富贵之人，能说上几句话，也算是小人幸运，沾了两位的福气。公子真是喜欢，这只小狸奴便送与公子了。”
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黎修戎也不矫情，拱手躬身，连声道谢。
“似公子这般高贵身份，还能如此谦恭，彬彬有礼的人，也是不多喽！”
将那竹筐背了回去，汉子唏嘘不已，再是对二人拱了拱手，便摇头晃脑的转身离去。
目送汉子走远，黎修戎捧着那只雪白小猫，嬉笑着对虞九九说道：“九九，这只小狸奴便送与你。我知道它不如鸳歌那般珍稀，亦不比凤凰于飞名贵，只是我这一时之间也拿不出什么宝贝送你，希望你能喜欢。”
虞九九“噗嗤”一笑，抱着那小猫，垫起脚尖，红唇轻点黎修戎的面庞，脸上满是欣喜：“喜欢，当然喜欢！殿下送与我的，无论是什么，在九九心中，都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胜过那把鸳歌十倍百倍，更何况是只如此可爱的小猫咪。”
“你喜欢便好。”
黎修戎看着那副笑颜，心头也是一阵满足。
“这是殿下送与我的第一件礼物，也是……定情信物。”
虞九九摸着小猫，声音渐渐细软，脸颊微微羞红，说道：“日后九九定用心呵护……殿下，我们便叫它木瓜可好？”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黎修戎点了点头，抚掌夸赞道：“木瓜，小木瓜……甚妙，甚妙！此名应时应景，没想到我的九九还是一位腹有诗书的才女。”
“殿下谬赞了。”
虞九九谦虚道，忽而弯腰将小木瓜放在了地下，解下脚腕上的红绳，绑在了黎修戎的手腕上，说道：“九九身无长物，这条红绳，是九九身上最干净，也最重要的东西了，望殿下不弃。”
下海系红绳。
虽说沦落风尘，但那红绳也是青楼女子最后的底线，也是最后的尊严。红绳一缕系姻缘，寻了拉自己出海的姻缘，自然要牢牢系紧。
黎修戎却是不明其意，看着那红绳愣了片刻，却见虞九九又拿下了腰间那把宝剑，也递了过来，说道：“这把鸳歌九九也用不到，便先放与公子那儿吧。”
“这可不行。”
黎修戎连连摇头，说道：“红绳我可以收下，但这宝剑是相如公子送与你的，怎能转送于我？那不是失了礼数？”
虞九九将宝剑塞了一把，掩着嘴巴嘿嘿笑道：“九九可舍不得再让殿下吃那等飞醋啦！毕竟九九已是殿下的人了，再拿着别的男人的礼物，这心中也是别扭。日后有机会就请殿下还给那相如公子，与他道声谢罢。”
“还有这枚簪子，也请殿下交给贵妃娘娘，想必心爱之物失而复得，贵妃娘娘也会很开心的。”
思虑了一会，黎修戎点了点头，将那两件物什收了下来，说道：“这把宝剑还了也好，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平白受人恩惠也的确不妥……”
“不过，你我虽说不结秦晋之好，却也有夫妻之实。此番回去也是见婆婆的，九九你如此讨人喜欢，娘亲定也甚是欢喜，这簪子说不定便留于你这儿媳妇，当做了见面礼呢。”
“哼，油嘴滑舌，谁说要做你媳妇儿了！”
虞九九拱了拱好看的鼻子，佯怒着哼声说道。
抱起小木瓜，捋了捋它柔顺的毛发，见它舔着自己的指头，“喵呜”的叫着。
黎修戎伸手想摸，却被虞九九一下子躲了过去，像是哄小孩一般说道：“小木瓜，是不是饿了呀？娘亲去给你打些羊奶喝，咱不理你爹爹这个坏人。”
瞧着那一蹦一跳的靓丽身影擦肩而过，黎修戎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自己明明在夸赞她，怎得就忽然成了坏人了？
正想着，忽见虞九九又停下了身子，转过头来喊道：“殿下在那边站着做甚？还不快跟上来，与我去集市挑些礼物送与娘亲。我这好儿媳，可不能第一面就失了礼数呐！”
“来了，来了。”
黎修戎忙是答道。
刚刚不还说不愿做媳妇嘛，怎得这么快又换了说法？
黎修戎挠了挠头还是想不通，只能叹道：“真似娘亲所说呐，这人心真是难以捉摸……”
想了想，又说道：“女人心尤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