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庭审，众人位置不变，就像看马戏团的表演一样，看着原告和被告的争论。
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是上次庭审结束的原因。这个结果，莫亨似乎也没什么意外，还是认认真真的坐在法官席上，安静的看着。
但法庭之外，人们的议论声直冲云霄，早已闹得沸沸扬扬。
押注伊恩撒谎的人，已经排到集市外，每时每刻，都有人对伊恩的布慌仪式押注。池子里的金额，涨得更是可怕。
“卧槽，哪有那么欺负人的？”伊恩在台下坐着，已经开始挽起袖子。
原告律师依旧像上次那样气势汹汹，拿出伊莎隐瞒的秘密步步紧逼，而伊莎除了说自己什么也没做过，没有别的言语。
在别人看来，这就叫气弱。
伊恩注意到，周围所有人的表情就和他第一次进上议院一样，冰冰冷冷，毫无波动。他们一边观赏着庭审表演，一边死死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好让别人看不出来他们在想什么。
“冷静点，他们没有证据。”奥列格把伊恩按在凳子上，他倒要看看科威集团还有什么手段。
“你在伊恩四世回来前，曾经最后一次去过科威市，请问你去那里的原因是什么？”原告律师的声音铿锵有力，他拿出一份文件，同样呈现给所有人：“这是伊莎小姐在被指控期间做的笔录，她承认自己去过科威市，并且在某一酒店入住……”
听着原告律师说话，伊莎的脸色慢慢变了。看起来不是因为拆穿新的秘密，伊莎先是仔细的听完“自己”的笔录，然后慢慢把目光投向法官席上的莫亨·查理。后者眼观鼻，鼻观心，没有理会她的目光。
她被抓之后，只做过一次笔录。对方自称是枢密院的人，本来也负责首都的警卫工作，伊莎没有多想。
但现在看来，不管她说什么，都会被改成另一种说辞。
更可怕的是，对方只改了一些关键的地方。
在伊恩四世回来前，她去过科威市没有错，但那是回收自己在科威市留下的所有踪迹，不是去布置作案现场。而且她住的地方和案发现场可以说毫不相干，但现在，都被篡改了。
那些都是值得推敲的细节，也就是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最容易被民众拿来传播谣言。一个住处是巧合，一次吃饭是巧合，种种巧合关联起来，就算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法官和陪审团也会倾向于原告，认为伊莎至少有动机，或是能力，谋杀霍尔德。
更关键的是，伊莎这边，一直没有足够的证据。“双子星座”这个灵咒的特点让她的不在场证明失去了作用，可能在这件事之后，黑塔会彻底封存这个灵咒，不允许再用。
“这份笔录被篡改了。”伊莎无可奈何，只能站起身自己辩解：“这不是我做的笔录，我虽然确实去过科威市，但并没有住在案发现场附近。”
“那么我姑且问一下，伊莎小姐，为什么您会去科威市呢？”律师咄咄逼人。
“因为……”伊莎深呼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我要去回收我的灵体，而不是去释放它……”
“大家都听到了，是去’回收灵体’。”原告律师张开双手，一副得胜者的姿态面对法官和伊恩等人：“但怎么证明你说的这句话呢？为什么，伊莎小姐会在伊恩四世回来前的一周去科威市，回收她的灵体。而在伊恩四世回来后的一个月，霍尔德就被一个法师灵体杀了。我们这边的证据显示，照片上的这个疑似灵体确实是在那个时候离开的，但我们怎么知道，你是回收了它，还是把它放到了新的地方？”
“我……回收完，我就回了黑塔。”
“那就是没有证据。”
伊莎一时语塞，只能缓缓坐下。她看向伊恩四世的方向，在场的所有人中，也就只有伊恩四世的表情藏不住。
“休庭。原告律师最好拿出更多的证据，不然，伊莎小姐的罪名不能成立。”莫亨敲了敲手中的小锤子，宣告今天的中场休息。
“这样下去，会输吗？”伊恩看着远远小跑过来的肯，对奥列格问道：“没有对我们有利的证据。”
还没等奥列格回答，两人身后便传来了布伦梅尔浑厚的声音：“修德鲁曼，你之前可不是那么说的。”他站到伊恩的面前，居高临下，却放低了声音：“如果你搞不定，那我就用我的方法。”
“您的……什么？”
“布伦梅尔先生。”奥列格白皙的手搭在了这位城主的肩膀上：“我们会解决好的。”
“希望你说到做到，别对我撒谎，血族。”布伦梅尔的双眼微微眯了半分，像是一个警告：“我女儿绝不会成为你们斗争的工具。”
撂下这句话，他转身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没有人敢小觑这位小小的城主，对北方的曼达国民众来说，他就是他们心中的神。
“他到底……”
“不能让他来做，不然，伊莎就只能和他回去。”奥列格说道：“要是黑塔不来，我带我的人过来给她做证明。”
一边说着，奥列格一遍盯着最高法院外的广场看。按理说，黑塔应该早就请人来递交材料，证明科威市做的那些事。但现在，庭审已经开始两天了，他们还没有动静。
再往下，对方能拿出什么东西来，就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伊恩少爷，奥列格先生，刚才的报纸。”帕莫莉莎满头大汗，从人群挤过来：“还有买来的数据，投票结果。”
两人接过去研究了一下，然后都不约而同的确认了一点，押注谎言的人在迅速增加。庭审上的结果已经被人传了出去，即使是只言片语，小道消息，也迅速流传到整个曼达国，影响了这场布慌。
前几天看还是四百万，现在已经超过五百五十万，并且，还在增加。
“我去联系一下血族工会的人吧，你自己在这里等着，不要随便离开最高法院。”奥列格把报纸卷起来，塞进自己的衣服里，又吩咐帕莫莉莎道：“你和你姐姐，保护好修德鲁曼。”
“好的，奥列格先生。”帕莫莉莎乖巧的点点小脑袋。
说完这句话，奥列格转身离开了最高法院。他远离的身影被很多记者拍了下来，甚至有记者开始撰写评论。
每一句话，每一个相片，都是压倒伊恩四世的稻草。
伊恩一个人站在休息区里，除了夏奈和帕莫莉莎，没有人敢走近他。人们让出了一个环形的位置，就像黑塔周围的护城河。
“伊恩少爷。”就在这时，一道轻柔的女声从背后传来，琳达·伊恩带着涅墨西斯两人走进这个空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琳达阿姨。”伊恩挤出一丝微笑：“有什么事吗？”
“没有。”琳达摇摇头：“只是很久没见你，你又瘦了很多。”
“每天睡前是这件事，醒来以后还是这件事，我都没心思去做别的。”伊恩扬了扬手中剩下的投票数据，苦笑道：“还要再过四个月呢。”
四个月，对很多人来说，只是短短的一瞬。听到这句话，琳达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修德鲁曼，你如果有需要……”
“不了，琳达阿姨，一直都是我自己来解决事情的。”伊恩没有说太多，转过身，准备回审判庭。
但就在路过琳达身边的时候，伊恩听到她轻轻说了一句：“他们是有证据的，即使来源不太光明。”
“那为什么……”
“因为他们也在等黑塔出来，我相信你有后手，但如果我是你，我会多想几步。”说罢，琳达拍了拍伊恩的后背，转身离开了走廊，只把涅墨西斯留下。
她等在这里，伊恩的必经之路，想必就是为了说这个的。
但现在伊恩连黑塔的影子都看不到，如果他们再不来，可能伊恩就只能自己祭出大杀器了。
科威市有决定性的证据，伊恩也有，但科威市肯定知道自己有，如果伊恩拿出那个试验体，相信会引来新一轮的风波。
如果是这样，他们在等什么呢？伊恩看着台上慷慨激昂的律师，他拿出的秘密一个接一个，或许里面有虚假的成分在，但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有决定性的证据，一开始拿出来就是了，等到现在……
究竟，是谁在等谁？
“法官大人，就在前天，我们拿到了最新的研究结果，早上已经交给法院审核，现在，到了我的手上。”果不其然，律师从一个新的文件夹里拿出了几页材料。同前几次一样，他夸张的动作就像精心准备的表演。
只不过这次，伊恩看到了他额头上的冷汗，和微微发抖的手指。
他手上拿着的东西，不一般。
“证明该灵咒属于某法师是可行的，黑塔近几年甚至开发出了这样的法术，可以反推施术者书写的灵咒，进而反推施术者的身份。”律师说道：“我们请服务于科威市的高阶法师反推出了’双子星座’的灵阵，和伊莎小姐自己写的灵阵，有99%的相似度，基本能证明，暗杀霍尔德的灵体，就是出自伊莎小姐之手。”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伊恩甚至都没注意他说的“服务于科威市的高阶法师”一词，和他在试验体记忆里看到的那个身影有没有关系。
但回过头来，这个证据，基本能定罪了。
复制一个法师写的灵咒和复制他的指纹一样困难，如果相似度确实那么高，那么基本就能说明问题。
当然，对在场的人来说，确实是这样。
因为这里并没有高阶法师。
所谓的高阶，必须是六级以上的法师。
所以有些谎言，击破起来比较困难。
但也不是做不到。
“这样的灵咒是有的，但是使用这个灵咒的法师资格，是不是也要呈上来？”就在这是，大厅内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听到这句话，莫亨的脸色忽然就变了。
他能想到黑塔会来人，但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他。莫亨仿佛从睡梦中惊醒，打起十二分精神，寻找那个说话的身影。
而就在所有人面前，一个老人，缓缓从虚空中走出，站在那名律师面前。
竟然是黑塔首席，不朽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