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六日,太阳刚刚升起,天色还是蒙蒙亮,在秦家附近的街道上,无数的豪车云集,不管是不是收到请帖,整个北地的名门望族都聚集到了这里。
与院外的熙熙攘攘不同,身为此次主角的秦家内部却是一片的肃穆,没有喜庆的红色,整个秦家水榭里挂满了白绸,寥寥无几的佣人皆身着黑色的丧服,胸口插一束白花。
时间慢慢过去,在无数势力的翘首以盼下,紧闭的秦家大门缓缓打开。
秦荀身穿一身黑色的寿衣,静静地站在门口。
一时间,本来街上还算热烈的氛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秦荀静静地环视四周,原本亲自提着贺礼的众人,此时脸上都显得惴惴不安,没有人知道发生什么。
秦家三代子孙都静静的站在秦荀身后,清一色的黑色丧服。
秦荀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叹息的他,面上表情不变,抱拳环顾,这个活了许久的老者朗声道。
“在下秦荀,承蒙各位抬爱,但是今日我秦家的寿宴可能就是老朽的忌日,老朽话已至此,若还有哪位依旧愿恭贺老朽驾鹤西去,我秦家当尽地主之谊。”
话音掷地,原本贺寿的众人纷纷面色变换,吵嚷了一会,原本聚集得到车辆纷纷离去,竟是连个招呼也不打一声。
不出一会,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变得门可罗雀。
秦荀面色不变,朝着仅剩的几辆车抱拳:“不知余下的几位是来送老朽归西的,还是来替老朽贺寿的?”
“秦老爷子说笑了。”一辆黑色的车子降下车窗,露出一个中年男人的面容,“我既不是来送老爷子西去的,也不是来贺寿的。”
男人挠了挠有些花白鬓角,笑道:“我是来谈生意的。”
秦荀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剩下的车辆除了中年男人皆无动作,已经表明以那男人为尊,他们既不动手也不贺寿,都是想在他死后分一杯羹的食腐豺狼。
“那阁下就请便吧,老朽死后,你可以好好地和那些人谈谈生意。”
回身止住神色愤怒的子孙,秦荀摇了摇头,今日终究是在劫难逃,何苦跟豺狼置气。
车里的男人看着紧闭的秦家大门,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
“嘿,这还真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林有远亲,树倒猢狲散啊。”
男人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数十条未读消息,都是来自那些想和他一起,从秦家倒下的尸体上撕一块肉的人。
熄灭屏幕,男人露出嘲讽的笑容。
“一群蠢货!”
时间渐渐过去,从秦家仓皇逃走的人也把消息带了出去,不管今日秦家是否消失,未来的北地都要动荡很久。
就在所有的势力惶恐不安时,裴矩背着剑匣慢慢的走在去往秦家的路上,他没有穿官员平日出行时的戎服,只穿了一身粗布短衫,脚上蹬了一双草鞋。
他当年就是这样一身打扮走进了吏部,走进了朝堂。
裴矩走的很慢,连小孩和老人走的都比他快,但是就是这样走的很慢的一个人,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而不及,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一步一步的走着,裴矩离秦家还有不小的距离,但是他却显得格外的耐心。
一个穿着道袍的道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裴矩的身旁,就像清风一样,不知来处。
严岫有些忌惮的看着身旁的男人,每一步下去,他身后的剑匣里剑气便高涨一寸,现在他的身后已经背负着一柄五尺之高的锋锐剑气,剑气嗡鸣不止,将周遭的空气撕扯的粉碎!
裴矩没有理会突然出现的严岫,依旧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身后剑气越来越收敛,但是锋锐感越来越强,严岫微微眯了眯眼睛,刚刚他竟然有一种被剑身斩过的感觉!
看了看裴矩前行的方向,严岫轻轻叹气,藏锋剑气,持剑人藏锋徒步,脚步停则剑出,剑出则杀。
严岫明了,这也是去杀秦荀的。
大袖轻拂,严岫整个人化作一缕清风,消失踪影。
街上的行人议论纷纷,但是碍于裴矩剑气的威压,他们始终不敢上前。
裴矩皱了皱眉头,刚刚那个人让他感觉有些眼熟,但是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收敛心思,裴矩专心的运转藏剑之法,透过剑匣,剑气越来越凝实,渐渐与真剑无异……
清风拂过,还在等待的中年男人仿佛感觉到了什么,透过车窗,他的眼睛慢慢睁大,但是嘴角却露出了微笑。
秦家大门外,不知何时站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束管结发的清瘦道人,身披褡裢的肥胖和尚,佝偻着身子的破麻老头……
“原来真的存在……!”
男人脸上写满了狂热,死死地盯着几个人。
大门外,严岫朝另外两人微微点头,算是问候,他本来就与这两家并不怎么对付。
坦胸露乳的胖和尚笑眯眯的点头回礼,但是另一个一身乱麻的阴沉老人却没有动作。
微微皱了皱眉,严岫不想节外生枝,他轻轻的敲了敲秦家的大门。
“秦居士,开门罢。”
声音虽轻,但是却清晰的传入秦家内里。
秦荀的儿子是个看着比秦荀还要老迈的老人,听见声音他一时间直接红了眼眶,泪水在眼里滴溜溜的打转。
秦荀见状,摸了摸他地白发,轻声安慰道:“没事,人生在世,生老病死,只是苦了你们,还要跟我这个老东西一起遭难。”
秦荀的儿子哽咽不已,余下的人也是神色黯然。
叩门声又起,门外的人显得很有耐心。
深吸一口气,秦荀拍了拍手,朗声说道:“好了,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我们秦家就算死,也不要让别人看了笑话,堕了大人的面子!”
说罢,秦荀理了理丧服,昂首走向大门。
严岫又地抬起手,这是他第三次敲门,再一再二不再三,轻轻的按在门上,严岫刚要敲门,大门缓缓打开了。
放下手,严岫从容的朝秦荀行了一礼。
“恭喜秦居士大寿,在下特来贺寿。”
胖和尚也笑眯眯的打了个稽首,道了一句“一样一样。”
秦荀环顾三人,微微一笑:“三位怕不是来给我贺寿,而是送终的吧。”
严岫神色不变,看着秦荀。
“不是我们三人来给你送终,而是这世间的天道给你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