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傻子?”福王世子很认真地看着杨玄的眼睛,“麻烦你告诉我,我真的是个傻子。”
杨玄如他所请,很认真地说道:“我觉得在某些方面来讲,你真的是个傻子。”
赵阔说的,是杨玄那个向天指着的指尖。杨玄说的,却是对方非要参合到皇子们争权的战争之中。
王府里的秋草齐整,并无凄美之感,反而像微黄的毡子一般,在道路两边铺开。杨玄知道这是那位喜欢圆艺的福王天天辛苦所得,指着那片草地说道:“瞧瞧,这才是人生。”
赵阔耻笑道:“你若肯天天在家伺候圆子,我让老二给你在江南圈几千亩地。”
杨玄愁苦着摇摇头:“说过了,最近这些事儿不是我的主意,你又不信。”
赵阔有一张温暖阳光的脸,但这时候终于被这消息惊的眉尖渐渐皱了起来,如果最近这段时间朝中的动向,不是杨玄在发狠,而是陛下暗中的主意,那这事情不免就有些不妙,难道陛下对于老二的宠爱已经不如当初?
杨玄看了他一眼,说道:“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你应该很清楚,我对老二没有什么好感。”
赵阔皱着眉头说道:“打你入京开始,我与老二对你都算客气,当然,不敢说是全心全意,但至少也要比东宫那边亲近些才对。”
杨玄冷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二人并肩往王府里走,并没有直接去后圆,“福王的寿宴还没有开始。走入了世子那间隐秘的书房里。杨玄坐到了桌边,眉宇间夹着一丝寒意,盯着赵阔。
送茶的下人退走了,书房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客气?让都察院对我出手就算客气?”
赵阔微微一怔。苦笑说道:“都察院?”那是姑母地意思,其实你也明白那是为什么,谁让你一回京就开始暗中查姑母与老二的那些事儿。”
杨玄没有将三牛胡同那事儿挑明,转而摇头说道:“先前就说过,我有私心。长公主与老二的事情之所以我要查,你也应该明白,国商里的钱都被他们两个拿走了,你让我明年去接手空壳?”
赵阔说道:“怎么说,你也是长公主地女婿,她就心儿这么一个姑娘。难道还会真地把你*上绝路不成?退一步吧,大家各自相安总是好的。”
“退一步也成。”杨玄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我只是有些担心你。我知道。你之所以站在老二那边,肯定是觉得将来他如果做了皇帝,肯定要比东宫那位出息些,他性子看似温柔和蔼,你以为王府会在他接位后过的舒服些。但你想过没有。你我今天这样老二老二的叫着,他真当了皇帝,就不会记得这些?”
赵阔笑了笑:“得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不然旁人定以为这是很拙劣的挑拨。”
杨玄摆摆手,说道:“这是正经话,你就当我多事?”春天的时候在胭脂河畔就和你说过,你不要牵涉到这些事情里来。”他看着赵阔的眼睛,“我知道你做过些什么,可是你碍于福王的身份,就算手下有万千脂粉,却无一兵一弈,不是说狂妄自大的话。你手上地力量还不如我,怎么能够在这些皇子之间周游如意?”
不待赵阔回话,杨玄站起身来,认真说道:“我说这些话,其实有些找死自恋的味道,或许你会在心底暗自嘲笑我,但是陛下既然已经动了心,我看老二将来也不会太多的好日子过,你能保持些距离,就保持一些。”
他拍拍赵阔地肩膀,很恳切地说道:“说这些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杨思。”
赵阔默然,虽然面无表情,内心深处却有些触动,片刻后方幽幽说道:“你不了解老二,他其实也是被*的,再说,我与他请谊在这里,总是放不开手的。”
杨玄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福王寿宴开了,一个大花圆桌上摆着各式名贵菜肴,福王端坐首位,长须微飘,一身富商打扮,不像王爷,也不像花农,却有些像江南那些闲得无聊、富得发愁的盐商皇商。
看见自己地儿子与杨玄并肩走了进来,福王哈哈一笑,挥手将杨玄招了过来:“你给老子我坐在旁边。”
杨玄最怕福王脏话,苦着脸坐了过去,一扭头发现心儿正在身边嘻嘻笑着望着自己,而妹妹却在心儿的身边面色宁静坐着。想到先前自己很无耻地用妹妹的名义,在暂时安抚赵阔地心,杨玄打骨子里深处鄙视自己,端起酒杯来向福王敬了一杯,又向坐在对面的父亲、申氏敬了一杯,这才应了迟到之罚。
寿宴并无旁人,就是杨赵二家,但是长辈在桌,不论是世子还是杨玄,都不免有些拘谨,一桌丰盛的酒席竟是吃的没有什么味道。
酒过三巡,福王有些不乐了,把酒壶一端,对着杨元说道:“你在家怎么管子女的,怎么有你在这儿,杨玄他们几个都不敢说话了。”
杨元拈了丝鹿尾嚼了,不紧不慢说道:“总比你管的好,至少本官不会当着子女的面大骂脏话。”
“我******的!”福王抹了抹下巴上沾着的酒水,骂道:“你不要当着我闺女地面说我坏话!”
福王妃早逝,如今家中还有几位侧室,今日却没有资格上酒桌。下手位坐着淑宁郡主和世子赵阔,淑宁听着父亲大骂脏话,小姑娘偷偷抬头瞥了一眼杨玄。心中又羞又气,觉得好生丢脸。
杨元听着这话,将脸一黑,反骂道:“自己掌嘴去。”
心儿嫁入杨家以后。倒是第一次看见两家人坐在一处,看着两位长辈似乎不妥,急忙扯了扯杨玄的袖子,又听着公公居然让一位堂堂郡王自己掌嘴,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杨玄却是瞧惯了,也不怎么在意,说来奇怪,自己这位父亲平日里向来持身谨正,也就是在福王面前,才会流露出当年夜卧青楼日折枝的风流潇洒气来。
福王听见杨元要自己掌嘴。正准备骂什么,忽然想到自己说的话,不由哎哟一声。苦脸一笑,竟是抬起右手,在自己地脸上轻轻扇了一下,倒是啪的一声有些清亮。
杨元却还不依不饶,拿着筷子指着他鼻子骂道:“儿子都快娶媳妇儿了。也不说修修你的口德!”
福王腆着脸说道:“失言失言。”他瞪着双眼将这些晚辈扫了一遍,恶狠狠说道:“刚才那话,谁也没听见。”接着又极为尴尬地咳了两声。才对身边的杨玄问道:“杨玄啊,我姆妈在河州过地怎么样啊?”
郑心儿低头忍笑,这才想起来为什么杨尚书敢让王爷自己掌脸,******的?自己相公的奶奶身份可不一般,王爷打小就是河州那位奶奶抱大的。
杨玄苦着脸,心想你们老辈子吵架,何必牵扯到自己来,将?”近况略说了些,不外是身体康健之类。眼珠子一转,说道:“王爷,喝酒喝酒。对了,您反正在京都也没事儿,赵阔也只是在京中闲着,要不然明年找个时间,咱们一起回河州玩些天?那儿的茶树是极好的。”
福王看了杨玄一眼,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中愈发地喜欢了,笑眯眯说道:“这主意好,我明儿就进宫和皇上说去?”不过你是去不成的,明年你得去江南吧。”
下手方一直竖着耳朵在听的赵阔心中一惊,心想杨玄你这招玩的真叫绝!
杨玄异道:“为什么要去江南?”
福王骂道:“你这小子平日里看着聪明地很,连老二那小子都在你手上吃了不少闷亏,怎么这时候却糊涂起来?明年你要接手国商,不去江南怎么接?”
杨玄摸着脑袋,有些糊涂:“接手国商,为什么要去江南?”
福王看了杨元一眼,瞪大了眼睛说道:“我说杨元,你这儿子究竟是在装傻还是真傻?”
杨元瞪了杨玄一眼,说道:“本以为这小子虽没有大智慧,总有些小聪明,今儿个才知道,原来他连小聪明都没有。”
郑心儿嘟着嘴说道:“相公又不知道国商三大坊都在江南?”舅舅,你喝你的酒去,老捉着这些无趣的事儿说什么呢?”
福王险些一口呛着了,笑骂着说道:“女生外向,果然如此,再怎么我也是你亲舅舅,怎么嫁人后就尽朝着他们杨家说话?”
郑心儿笑着说道:“我看舅舅你也疼我家相公,何必老说我。”
坐在下手地赵阔连连点头叹息,看着坐在父亲身边的杨玄,看着父亲望着杨玄笑眯眯的眼神,心里头醋意大作,他与二殿下一般,都是好生不爽快,心想怎么自己的老爹都这么喜欢杨玄?这到底是谁的爹啊?
酒席折腾到最后,几个晚辈一通敬酒祝寿,终于让福王喝高兴了,说话也愈发地荒唐起来,一时间说两家联姻之后,得赶紧生个娃娃,一时间又说,等淑宁再大个两岁,干脆一骨脑儿地嫁给杨玄,免得白白便宜了别人。
杨思紧张地抓着衣袖,根本不敢回话。赵阔面色宁静,眸子里带着一丝情意,扫了未婚妻几眼。
杨玄却最是紧张,赶紧回道:“淑宁什么身份,怎么能给我做小,王爷,你这酒真是喝多了。”
淑宁小姑娘极幽怨地睕了玄哥哥一眼。
福王酒气冲天,骂道:“这京都里一水儿地王八,嫁给别人我能放心吗?什么身份?不就是我闺女,难道还配不上你?”转过头来又对着心儿说道:“心儿。你有意见没有?”
郑心儿笑兮兮应道:“我可没什么意见,只要舅舅您能说动太后娘娘,这事儿就算定了。”
福王一听见太后两个字,酒才醒了一半。想起来母后定是不能允许杨玄这个家伙同时娶自己两个孙女的,不由骂骂咧咧说道:“这事儿得想想办法,淑宁这孩子性情太过柔弱?”****娘的,不嫁给杨玄?那岂不是把这位子空给了北边那个女地不划算不划算,杨玄生的这么漂亮,便宜了北边的那个母老虎,实在是不划算。”
他醉薰薰地望着杨元说道:“北边那个女的叫啥名儿?”
杨元明显也是喝多了,打了个酒嗝,略带一丝自矜说道:“春秋。北边圣女一般地角色,国师的关门弟子,也不知道怎么就瞧上了我这不成才的儿子。”
说着不成才。但明显老家伙心里很得意啊。
此话一出,满桌子人都笑了起来,连一直沉默着的申氏都忍不住掩住了嘴,杨鹏与赵阔二人却笑的最是夸张。杨玄却是席上最难过地那个人,实在没有料到。父亲喝醉之后,也会是如此放浪形骸之人,更没有想到。父亲居然也将春秋那名字记在了心里。
小臂上微微一痛,杨玄脸色不变,轻轻将心儿的手抓住,左手举杯,温和笑着说道:“喝酒喝酒。”
席上又是一阵哄笑,连一直有些莫名不安的杨思,都轻轻笑了起来。
“那个春秋?”福王忽然说道:“只怕不是国师的关门弟子了。”
杨玄本有些紧张于春秋二字,但听着后一句话,才知道自己当初安排的事情终于开始。那个消息已经开始传入了京都。
杨元点点头,流露出不解之色:“说来真是奇怪,那位春秋姑娘。”他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继续说道:“据传真是天纵其才,是有史以来最年轻地一位九品上高手,****人还一直说她是天人?”有这样一位徒儿,国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居然要重新开山收徒。”
世子赵阔也知晓此事,皱眉说道:“莫不是****的阴谋?”
福王骂道:“阴个屁地谋,收徒弟是阴谋,难道吃个饭也是阴谋,你不要天天才想着这些事情,当心累散了心!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儿出息都没有。”
赵阔闷声发大财去了,杨鹏在一旁深有戚戚焉地与他碰了一杯儿。
杨元不耐看福王训子,说道:“虽不可能是什么阴谋,但也确实奇怪?”国师闭关数月后,忽然说上悟天意,要重新收两位女弟子,还说什么天降祥瑞?”这真是怪了。”
福王缓缓饮尽一杯酒,面露慎重之色说道:“四大宗师,那是人间最顶尖的人物,咱们知道的那三位中,胡家那位是不收徒的洒脱人,望乡剑收地徒弟虽少,但是剑庐大开,这便造就了望乡城的诸多九品高手。国师以往收过四位徒弟,每一位都是惊才绝艳之辈。”
杨玄想到无邪那噬魂般的弯刀,不由轻轻点了点头。
福王继续皱眉说道:“不过这三位大宗师已经都有许多年没有开山门了,这时候突然又要收徒,实在是天下间地一件大事,咱们这些人虽不在意,但对于天下的武道修行者来说,这实在是个好机遇,如果一旦能够拜在国师门下,武道精进不论,也可以与天一道形成良好的关系?”他叹了口气说道:“如果能够通过收徒一事,与国师一脉拉近关系,我看天下这些君主们都是极愿意的。”
杨玄面露好奇之色,问道:“毕竟是****的国师,收徒想来也是在****范围内找人,这和咱们赵国有什么关系?”
杨元看了儿子一眼,说道:“这次国师广开山门,谁都有机会。他虽然是****国师,但是大宗师的地位何等超然,如果咱们赵国哪位子民有拜在他门下的机会,我想陛下也会乐见其事。”
杨玄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不知道春秋究竟是怎样说服那位大宗师的,看来这位姑娘家,果然比自己想像地还要厉害。
酒席散后,申氏去后宅和那些妇人们说话去了。年青人们去了湖边迎风散酒,杨鹏却是倏地一声没了踪影。
福王亲手打理的圆圃之中,他与杨尚书二人分卧竹椅之上,眯眼看草草不语。
“杨玄最近?”太猛了些,你压一压他。”福王两眼清明,杨尚书一脸恬静,哪里像酒桌之上的两个老酒鬼。
杨元轻轻嗯了一声,说道:“这孩子当初入京后便说过,我不可能完全掌控他。”
福王冷哼一声说道:“你我不掌控,难道丢给那个老跛子掌控?那老跛子,肚子里一腔坏水儿,鬼知道他在玩什么。”
杨元笑道:“老跛子当初也是你们府上出去的老人,不然陛下怎么会如此信他。”
福王冷笑道:“由你们折腾去,反正那件事情之后,我的心就谈了。”他接着闭目说道:“杨玄这孩子,心肠真是不错,我只担心陛下将他压榨的太厉害,将来总是不好收拾。”
杨元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也知道,这件事情,我是没有发言权的。”
福王摇了摇头,叹道:“就让这些小子们去玩吧,我那哥哥大概就喜欢看这种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