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云听了小姐的吩咐,忙连连点头应了,只盼着这墨峦珠能够早日拿回来,也省得她和簪霞胆战心惊,接过那盒安魂香揣在了鹅黄色的广袖里,就去了五小姐的翠蕉阁,将墨峦的话详细地告诉了琴音。
琴音是五小姐屋里的一等丫鬟,是府里的家生子,她爹娘都是二夫人的陪房,如今都在庄子上管事,二夫人见她模样清秀,性子又谨慎,所以就带进府里,教习一段时间后,正好被挑选丫鬟的五小姐一眼看中,做了五小姐的一等丫鬟,只管五小姐内室的一应事宜。琴音爹娘包括她自己的奴籍和身契都在二夫人手里,听完着云的话,也是唬了一跳,她虽是一等的丫鬟,可是五小姐只同娟儿贴心,什么事也不让她知道,所以她并不知道八小姐的墨峦珠被五小姐偷来了。她这一家子的性命都握在二夫人的手里,哪里肯不听八小姐的吩咐,何况这墨峦珠可是颜氏的传家宝,若是真的东窗事发,她可不想给五小姐陪葬。接过着云手中的瓷盒,脑袋如捣蒜似的应承了下来,着云又在她耳边细细地交代了几句,方才离开。
五月的京城,天气燥热,墨峦因为心中有事,坐在绣床上靠在弹花软枕上没有一丝困意,手里握着一柄象牙柄白缎绣墨蝶的团扇徐徐地扇着,她虽然知道琴音一定会遵照她的吩咐去做,可天下的事,总是变幻太多,恐又生出事端,越想越烦,所幸穿了鞋在地上踱起步子,稳稳地迈着步子在青砖地面上来回地走着,内心如火烧般的交集不安,可是那张水杏眸子的脸庞,依旧是那样的端庄秀丽。
烛火在羊角灯罩里散发着柔柔的明黄色的光亮,照在罗汉塌上绣花的簪霞,将她圆润饱满的脸庞映的如莹珠一般带着一层光晕。
“小姐,您就好好地坐下来等吧,着云就在五小姐的翠蕉阁院外等着,一有消息,马上就会回来告诉您的。”簪霞放下手里正绣着的鞋面,起身倒了杯茶递给墨峦。
墨峦接过茶杯道:“我虽有几分把握,可心里也总有些担忧,毕竟凡事都有万一,”浅浅饮了一口青梅竹叶茶放下杯子“万一若是被五小姐发现,这珠子定会被她转移,到时候我们再想拿回来,恐怕就要花更大的力气。”
簪霞从针黹篮子里拿出一团粉色丝线,眉头紧锁,檀唇抿了抿道:“到时候我们索性就去告诉二夫人,让人在府里搜,奴婢就不信找不到,五小姐还能藏到府外不成?”
“嗯,到那时候,也只能如你说的那样办了,若是不是我母亲身子越来越不好,吃了几副药仍旧不见好转,我就把此事告诉母亲了。”墨峦摇动着手里的团扇,扇面上熏了香,香风缭绕在鼻息间,广袖也有了香气。一想起自己母亲日渐消瘦,那张慈祥的脸也渐渐萎黄,心里就不是滋味,陈大夫说是劳累所致。
墨峦正思虑着二夫人的病症,内室的纱帘忽地打起,着云面带着憋不住的笑走了进来,冲着墨峦重重地点了点头,墨峦会意是事成了。着云从袖口里拿出包裹了许多层的帕子递给墨峦,墨峦缓缓打开帕子,看见墨峦珠迎着烛火散发着莹莹玉色,半透明的珠内那幅天然所成的水墨烟峦比往日更加的清晰可辨。
墨峦紧紧地握在了手里,很怕这珠子再次丢失,坐在罗汉塌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将这些日的紧张和烦恼尽数地吐了出去,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一双杏核眼睛笑得如弯月般灿烂。簪霞和着云在旁边也都松下了紧张的心弦,她们的心终于是落地,簪霞忙从装首饰的小柜子里,那出了装金项圈的红色织金卷草纹的锦盒递给墨峦,墨峦将手里的墨峦珠放进了锦盒内,轻轻盖上扣紧锁扣,如同将自己漂浮不定几日的心,抓住了一般。
“簪霞,明日你就拿着这项圈让金匠修补吧,告诉金匠换个结实的锁扣固定这珠子吧,毕竟是传家宝,不可大意,你定要看着他修补,我现在可不敢轻易相信别人了。墨峦将锦盒重新递给簪霞,郑重地嘱咐了一番。簪霞连连点头应下,将锦盒收好。
着云喝了茶才将如何拿回这珠子的惊险事说与墨峦和簪霞听,烛火熠熠下,满屋子响起了阔别几日的笑语。
元景十九年五月初四,大周的紫禁城内,中宫皇后王静仪正在崇德宫内陪着皇太后张氏说话,皇后一身明黄色蹙金绣着九凤舞天的广袖对襟褙子坐在太后的面前,王静仪长着一张鹅蛋脸,长眉入鬓,水眸灵动,一张薄厚适中的唇,让人看着很大方得体,举止间透着高贵,她出身京城王氏家族,祖上男子多为大周功臣,女子多为大周后妃,她有与生俱来的典雅高贵。
她从身边宫女的手里接过绣着五毒的桃形荷包递给太后,带着笑意道:“母后,明日就是端阳节了,这是儿臣亲手给您做的五毒荷包,您带着它就可以百毒不侵。”
太后张氏因为生了当今的圣上才能从身份低微的才人坐上这太后的位置,张氏一族也跟着鸡犬升天成为京城里的大族,她本想让皇帝迎娶自己的内侄女,以防中宫大权旁落,不想王氏在前朝势力庞大,朝臣以王静仪在闺阁之中贤德之名就在大周远播为由,极力推荐立王静仪为皇后,而自己的侄女只被封了德妃,就如当年的她一般屈居人下。不想自己的侄女福薄,生下皇七子没几年就病故了,七皇子就接到了她宫里抚养,她多年来仍旧精神奕奕,在宫廷权利斗争中辗转,就是因为自己手里还有一位七皇子,那是张氏将来可以称霸大周半壁江山唯一的筹码。
她一直就认为德妃的死,一定和眼前这位贤德良善的皇后有关。就算再不待见皇后,可是这大周朝的凤印握在她手里,不得不装个脸面,伸手接过,假作细看地翻了两下就递给了身边立着的贴身服侍的老宫女,含着笑道:“难为你还想着我这老婆子,百毒不侵好啊,皇后年年都送哀家这五毒荷包,哀家才能百毒不侵地坐在这啊。”
皇后对于皇太后这样颇有含义的话已经见怪不怪了,当年德妃病殁,太后就说是她所毒害,对她一直耿耿于怀到如今,而且若不是她,如今中宫的位置就是德妃的,太后对她的仇恨一定非常的深厚。她能做得只有一切都按着规矩来,请安叩拜,一日不少,一句话也不多说。
“母后言重了,这些都是儿臣应该做的。”皇后的脸上带着礼仪性的笑意,将手臂上饶着的金丝绣芙蓉的披帛理了理。太后看到那绣满芙蓉的披帛不由多看了一眼,粉色的芙蓉嫩绿的枝叶,千瓣的芙蓉花,如正在慢慢的绽放,上面缀着的水晶米珠如晨露般洒在花叶之间。太后微微蹙了一下眉头问皇后道:“这披帛上的绣花,不像是宫里的手艺,针脚细腻,绣出了灵气,不知是哪个巧手的人绣的?”
皇后听了,忙将身上的披帛拿了下来,递到了太后的眼前,轻薄的纱帛带着粼粼波光,笑着道:“母后果真好眼力,的确不是宫里的东西,这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颜承宗在儿臣千秋节的时候进贡的江南绣品,是江南的一等绣娘绣出来的。”
“原来是江南绣娘绣出来的,难怪这样细致。这个颜承宗的心思倒是巧,大老远地从江南弄来东西进贡。”太后淡淡地笑了笑,这些个朝臣,别的不会,这些个讨好卖乖的事,一个比一个灵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