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二十分钟的瞌睡，便急急梦见丫丹骑一辆前头是脚踏后头是自动的怪车子来。先是她带我，车头用一喇叭管状的乳白铁皮罩住，飞驶过一条长长的街，后来我说要分开坐，她就自个儿把前半的脚踏车拆了骑上路去，留给我后半截的风驰车。我从喇叭口里拿起一个水色细颈瓶子在右手上，左脚轻轻踩了球状圆胎一下，忽地车子朝前飞转，身子也跟着斜躺起飞，像骑赛马，我一边还顾着挤瓶子的水往脸上抹，任由风驰车奔在公路中央。来到一个转弯处，望见弯处那头有二路和五路的公交车驶着，怕撞上大车子，赶紧缩住脚力，只迎着小车子错身擦过。在路口等车当儿，从人家竹围尖顶望上去，一轮明月像面通天大镜子，凛凛的莹光更漫山漫野地泼洒开来，竹叶在风里摇出一片片的月色来。我还闻见甜甜湿腻的夜气，当下特看了表，叫说：“啊！都两点了，五路车还开呢！这风闻起来像夏天晚上吃西瓜，那种贴着鼻头，又爱吃又舍不得抹嘴的红渣渣的味道……”然后往左手路边停靠，瞥见竹围下晾着一竿汗衫和裙子，裙上印有几束枫叶，墨绿墨绿地荡着，我还挑剔地说：“这裙子没洗干净呢！看，好多叶子沾在上头！”也不知跟谁搭腔说话。
等了等，公交车还在转弯那厢，顺势举起右手看看，才知是握着一瓶乳液，防霜冻的，便也挤出了些抹抹，拧上瓶盖收进坐垫后的方袋内。再用劲踩上一踩，半天没有动意，而前头的大车子竟也找不见了，只剩观音山伏在淡水边，迎面来的小车子，穿线般地朝后窜，眼看就要撞上身来了，我的笨驴还在原地，越急越乱，但见月色还是一路清冷地扬洒过去，像才上蜡的溜冰场。对街走来两个男生，我大势做声：“怎么办？它不动呀！”他们绕车子走一圈，回说：“当然走不动了，你的车胎破了大洞，喏！在这里不是！”我赶紧提起来仔细瞧，果真像消气的篮球，再瞧瞧，却又变成法国面包横在掌弯里，深深的沟纹正好镶上数颗葡萄干，我用力挖挖，竟也掏出三颗来塞入嘴巴里，正待要尝尝，枕边却早已汪出一摊葡萄汁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