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昭清听完田宛的话,闷了好半天,什么也没说。田宛以为无论怎样,她阿爹应该会大发一通脾气,先教训教训她什么叫做天地君亲师,所以她早早地跪下了。没想到,她阿爹居然什么都没说,就这样久久地沉默着。
屋子里气氛诡异,田昭清再次深深地看了田宛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你走吧。”
田宛有点晕乎,她甚至都没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劝告她阿爹谋反,然后一向忠君爱国、铁骨铮铮的田昭清就让她毫发无损的回去了。田宛表示她确实脑子可能不够好使。
刚一打开门,就碰见正打算敲门的宋之琼,手上的托盘还端着两碗去油腻的小稀粥,看着了田宛,冲她笑了一笑。田宛怔怔地看着宋之琼,忽然觉得她阿娘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开始有了浅浅的纹路,一根一根的裂纹般直蔓延进她心里。
“宛娘,怎么就走了?先喝了这碗小米粥,刚吃那么大一只烤全羊,去去腻。”
田宛觉得心情突然就不好了起来,勉力扯了扯嘴角,拒绝道:“又不是我一人吃的一大只,我没吃多少的,这点就给阿爹喝吧,我就先走了。”田宛走得有点急,就好像落荒而逃一般。她还能听得见她阿娘在后边的喊声。
“唉!唉!这孩子!”
田昭清也听见了二人的对话,走到门边儿上来,同宋之琼一起看田宛的背影,又顺手接过了宋之琼手上的托盘,直接进了屋。
“唉,老田,你俩刚才商量个啥呢,神神秘秘的?就在这书房里鼓捣,也没见折腾出个花儿来啊!”宋之琼以为田宛又是来扭着田昭清说要尽快进军营的事儿,言语之间没个好气。
宋之琼一向都管田昭清叫老田,不是侯爷,也不是将军。事实上,从田宋刚生下来时就这样了,当时田昭清曾强烈反驳过。
“夫人,我还没这么老吧!”
“还不够老?我跟儿子年龄加起来都没你大。”
“儿子的年龄现在还可以忽略不计的好吗?”
“这样的话,那你觉得老头这个称呼怎么样?”
“还不如老田呢!”
“看吧,果然你还是觉得老田更好听。”
“…”
就因为田夫人这种自说自话的特质,田昭清这二十年来基本上跟田夫人有矛盾的地方就可以直接性的忽略掉了。
田昭清一口气喝光了两碗粥,宋之琼就吩咐守在门外的大丫鬟桂圆收拾好了东西,宋之琼也不急着出去,看着田昭清淡定的样子,想到以田宛那个说个话能把人噎得半死的性子,两父女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可是好久不曾见了。
田昭清坐到田夫人对面,俩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田昭清才肃然地说:“阿宛劝我谋反。”
“啊?”宋之琼一下子懵了,再想起田昭清一脸的淡定样子,紧张地问道:“那你答应了?”
说着,又想起来吩咐桂圆不许任何人进来,关上门,一脸忐忑。
“宛娘怎么会这样想,这可是大不敬的话啊!”宋之琼焦急万分,要是田宛不小心露个口风,都是会惹来大祸的,忽然又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劲。
田昭清话锋一转,问道:“那你可知咱们府上昨日里来了何人?”
宋之琼像是被突然间点醒了一般,“你的师叔!好像叫什么方子书的来着。”说着又有点迷惑,“这之间有何联系?”
田昭清说道:“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劝我谋反。”说着端起茶杯,脸上好似有一点笑意,“我认为这可能不是巧合。”
巧合?哪有这样巧!接二连三的都来劝他谋反,而且矛头准确无比的指向同一个人,徐孟。田昭清不认为田宛骗他,只是有可能她自己看到的,是别人想要她看到的而已。
宋之琼终于冷静下来,问道:“老田,那你打算怎么办?”
进退两难啊!只这一招,就将他陷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如果他谋反,名正言顺地除了他;但如果他不谋反,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谋反”了。
这根本就是个**裸的挑衅。
而为他撑腰的是谁?他凭什么敢如此嚣张的都挑衅上门了?徐孟,他敢将自己的名字正大光明的摆出来,就已经证明了他不简单。
“不知如今朝中如何,皇上身体如何?”
田夫人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我会给我爹和大哥写信的,问问如今朝中形势。”
水浑了啊,现在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由不得他不小心,一个差池,又是一场灭族之灾,田昭清眯了眯眼,眼中精光乍现。
田宛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靠窗的书桌摆放之前,提着一支毛笔,却未下笔,只埋头沉思,笔尖一滴墨滴在宣纸之上,晕染开一片。
田宛想起来她阿爹的反应,总有各种诡异的地方,她所预料的情况全都没有出现,白跪了一遭。
“小姐,小姐。”
是丁香的声音,把田宛拉回神来,看着身后的丁香,田宛怔了一瞬,示意丁香退下,丁香退到一半,田宛又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道:“把海棠喊进来,也不知道人去哪儿了。”
丁香退下去,有点委屈,最近小姐跟海棠很亲近呢,有什么事都避着她,明明大家都一样是大丫鬟,也都跟小姐一块儿学的拳脚功夫,她甚至还比海棠好呢!
海棠一个下午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她身上有小姐给的牌子,是可以随意出门的,丁香找了海棠一圈没找着,正要给田宛回话却在院门口远远地看见了,丁香一脸不高兴,没好气的说道:“小姐找你呢,你去了哪儿?”
海棠不在意的“嗯”了一声,急急地又朝田宛的房间走去,一身风尘连衣服都没换。
丁香看着海棠擦肩而过,披在身上的大氅褂子还簌簌掉下一点雪来。
这晴天只维持了一个正午,众人吃饱喝足后又下了雪,正正是赶得一个好时候。
丁香扭了扭帕子,又用力跺跺脚,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