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陛下,我已经跟齐王说了你今日要来,齐王在里边等候多时,快请快请。”
一路过了三庭四院,进入正堂。这里虽是汉人房舍的构造,还是有浓郁的鲜卑族特征。李云将皮帐撩起,请他们欠身进去。一人坐在炕上案前,正翻阅书简,几个美貌少女在旁边侧立。他就是从前的胡人使节赵齐,后来起义自立为王,成了齐王。
“拜见王爷。”李云屈膝行礼,北辰羽和夜冥渊只是随意的站在一边。
赵齐随意地抬头,一眼扫过去,目光锁定到夜冥渊身上,那面庞是冰雕雪砌,笼罩在柔和的光中,整个房间都骤然明亮了许多。纵使身边珠玉般的两个人,都远远不及。他一惊几乎要站起来,可终于将这心思按了下去,放开手中书简,缓缓道:“各位请起。”
“这次扬州告捷,多亏有北苍王的襄助,才让本王一举拿下扬州。当然,本王也绝不食言,答应的事,决不食言。”
李云与北辰羽对视一眼,露出惊喜的神色。只有夜冥渊淡漠如常,平静地说:“多谢王爷美意,在下不过是报答救命之恩,至于别的,就免了罢。”
没想到他拒绝的干脆,赵齐一时语塞,有些尴尬地下不来台。北辰羽出来解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不便打扰,请王爷早点歇息。”
目送他们出去,赵齐心里还有些犯疑。刚才观察夜冥渊,觉得他面色冷淡,那双幽黑眸子始终不曾正视过自己。早先就听说他生性傲慢,今天见了才知道传言不虚。这种人能死心塌地效忠自己也罢,如果不能,只怕会养虎为患。
一旁的谋臣看出他的心思,笑道:“其实王爷有什么可发愁的,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就不信他不近女色……”
赵齐豁然明白过来,左右细细地打量了遍,指着一个容貌娇艳的胡姬命令:“你,今晚过去服侍。”
重重叠叠的罗幕低垂,金鼎中瑞脑的香气萦绕着,甜美而糜烂,没有一丝风。
浴池的水蓄满,男子手指一勾,带子就解开了,丝质的衣衫悉悉簌簌掉落到脚面上。清瘦的肩背露出来,本应是光滑细腻的肌肤上,却布满了许多细小的伤痕,细看之下,才能发现是刀箭留下的痕迹。
夜冥渊走进池边,每踏一步,便沉溺的更深。凉润的水一寸寸拥抱上来,清浅温柔。然而滑入水中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忍不住颤栗,仿佛被突如其来的痛楚拉成一张紧绷的直线。
“公子!”有人惊呼着捂住嘴巴。夜冥渊烦躁地皱眉:“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那些侍女被他的语气喝的一愣,只好乖乖退出去。临出门前,她们都不舍地偷窥几眼,心想他也有武艺在身,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使他这样遍体鳞伤。
“唉……”夜冥渊无声地吸了一口凉气,瞬间的紧绷过后,他全身骤然软弱下来,像个无人操纵的傀儡,甚至不能支撑自己头部的重量。丝缎般的湿发黏附在肩上,透出水面一段距离。从乱发中露出的精致面孔,积满了细密的珠液,无法分清是水还是汗。
他忍着周身火辣辣的疼痛,轻轻地擦拭伤口。不一会儿,整池水几乎被染成浅红色。像是忍耐到了极限,他猛地一动,激起四溅的水花。
本以为心已经死了,身体就会随之变的麻木不仁,可这个身体居然还会反抗。
知道林慕桃下落的那一刻起,夜冥渊就以为这颗心已经死了。有时她真像小孩子一样单纯而倔强地依恋着他,任由他骗来骗去,可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真的失去。
犹记得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她抱住他,将脸贴到他背上,小声说:“我喜欢你,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她的声音那么柔软温暖,带着—种慌张的羞涩。
彼时是心醉,此刻是心碎。
夜冥渊蓦然闭上了眼睛,撕裂的痛楚再次袭上来,每想林慕桃一遍,就像有千万把刀在心上凌迟,痛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怎么忍心怪她犯的错,原本就是自己给的不够,却承诺的太多。所以关于流言,夜冥渊才会始终装作无动于衷,有意折磨自己的身体,企图麻醉精神上的空虚。
泪,连珠似地打落在伤口上,生生抽痛。那么多泪纷纷坠落,夜冥渊却紧咬着唇,不肯发出一声哽咽。他一向骄傲矜持,连最痛苦的时候都不肯示弱,然而此时此刻,却被彻底击垮,从身到心,无一幸免。
他反手抹上自己的脸,那指尖的温热如此真实,干净而落寞。
哈哈,哭了?居然哭了?夜冥渊扬起下巴,明明笑着,眼里却含了一汪难以抑制的泪。那么多年的缘分从此一刀两断,曾经他竭尽全力,全心全意想留住的人,终究还是没有了。可是他舍不得啊,他如何舍得她?
伏下身,他将自己的脸埋在池里,任凭自己放肆的眼泪,全部都隐藏在水中。
“公子,你怎么了?”甜美地声音,带了一种邀宠的献媚。
觉察到身边有人,夜冥渊从昏乱的思绪中猛然惊醒,僵直了背,一寸寸抬起头来。视线由模糊到清晰,出现了一张艳丽的脸庞,女子额头上悬的玛瑙坠子格外醒目,红得仿佛是石榴的熟籽。她笑着跪在池边,随意一个动作都风情万分。
“谁让你进来的?”
出水的刹那,那胡姬有一刻惊艳的恍惚。想到将要服侍这样俊美的男子,忍不住一阵喜悦。她伸出妖娆的手,为他试去脸上的水渍:“是王爷派奴婢来侍奉公子的。”
她甜腻的声音就像一条蛇,夜冥渊坦然直视,眼里静得没有一丝波动,这些年过去,他唯一学会的就是让人抓不出破绽把柄。“我说了,不需要人伺候。”
胡姬短暂地一愣,手依然停留在他的面颊上:“公子不必害羞,哪个男人不需要伺候,何况这常年在外打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