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原野像是专门为烈士而展示的。王震站在队前沉痛地对大家说:“今天我们是怀着烈士的遗愿出征的,我们决不让烈士们的鲜血白白流掉,北疆各族人民正在睁大了眼睛期待着我们。现在全国所有省份,都被我们人民解放军解放了,各地人民群众都在欢天喜地开展土地改革,迎接伟大社会主义建设高潮的到来,而北疆各族人民却仍生活在乌斯满、贾尼木汗和尧乐博斯这些匪徒们的铁蹄之下……同志们,我们别无选择!”
雪花在静静地飘舞,队伍开始静静地出发。
这是一次计划周密的攻击行动。王震判断,乌斯满之所以拉那么多人、搞那么大的声势来对付一个小小的伊吾,在我军区区连一级的驻守点上大做文章,而且是尽量把这一幕拉得很长很长,目的就是引诱我军大部队增援。
乌斯满让尧乐博斯在伊吾主阵,他自己则躲到其老巢花尔茨静观其变,居心就是想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伏击解放军的增援部队。这种老掉牙的游击战术,在王震和罗元发等游击高手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伊吾之战,解放军一开始就拒不上圈套,搞得乌斯满心情很灰,而尧乐博斯一筹莫展。
这可就苦了二连的指战员们。
尧乐博斯一上来先摆出“围而不打”的架势,意在“激怒”和“引诱”。他派出一个叫布仑加甫的家伙打进伊吾城,找胡青山副营长劝降。布仑加甫说了一大堆恭维胡青山的话,说尧乐博斯如何如何“爱才”,暗示胡青山只要“讲和”,会得到很大很大的官位,有多少黄金、多少头羊和多大的草原,以及漂亮女人等,胡青山不吃这一套,他把布仑加甫好一顿羞辱,表示人在阵地在,与土匪拼到最后一滴血。尧乐博斯不死心,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抓到二连几个战士,严刑拷打,然后放回一两个“软骨头”,继续做劝降的美梦。这一招就更不灵了。胡青山对于可耻的叛变者毫不留情,将其剥光衣服绑在柱子上让全连战士轮流猛抽……尧乐博斯再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唯一可干的就是困住二连所控制的伊吾城南山、北山两个高地,断水断粮。他吩咐土匪们从上游截断伊吾河,使水流不再经过伊吾城里。这样,既断掉了二连的水源,又使城里唯一可以磨面的水磨停止转动。从这时起,胡青山和全连战士只能靠口嚼原麦维持生命。
水的问题似乎比粮食问题更为严重。尤其是驻守在南北两个主峰上的战士们,没有水,光嚼生麦,不但便血,连随时需浇水降温的马克沁重机枪也打不出应有的威力来了!
北山主峰阵地是整个城防中最重要、也是最困难的一个点。匪徒们以一个连的火力集中封锁上山的道路,山下无法向山上运送任何物资。北山如果顶不住,整个伊吾就不能坚守下去!胡青山为了给北山送水送粮,一连损失了九名战士。九个人,整整一个战斗班啊,而且他们又都是骨干!胡青山伤心地哭了。
怎么办?胡青山组织召开“诸葛亮会”,有人提出让牲口送,或许能成功。于是,胡让一个会做木匠活的战士连夜赶制了几个全封闭的大水桶,装满水,分别绑到两匹骆驼身上,趁着夜色,把骆驼往山上赶。谁知骆驼目标太大,爬山又慢,出发不到10分钟,就被匪徒们一阵乱枪打死在半道上。
战士们不甘心,顺着这个思路继续琢磨,最后,决定用两匹战马试一试。
胡青山亲自挑选了两匹调教很好的战马,一匹称“赤雅”,个头不大,但性情暴躁,日行千里;另一匹叫“枣骝”,性情温和且极有耐力,攀登技能非常出色。他将这两匹战马绑上足够的水和麦子,交给一个外号叫“老奔”的驭手。
“老奔”是全连最好的驭手,所有战马到他的手上,没有不服帖的。夜幕降临时,他拉着“赤雅”和“枣骝”上路了。他们沿着崎岖的山沟,小心地向北山主峰靠近,一分钟、二分钟、三分钟……二十七分钟!眼看着离主峰阵地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了,“老奔”他们依然安然无恙!
胡青山在手电光束下,死死地盯着怀表。
突然,枪声响了!匪徒们发现了目标,集中所有火力向“老奔”他们猛烈地射击。赤雅马一听枪声,立刻失去控制,从“老奔”手中挣脱了缰绳,扬起前蹄长嘶一声,掉头就朝山下狂奔。“老奔”惊呆了,赶紧弄住枣骝马。谁知枣骝马却恰恰相反,按照“老奔”的指令,干净利索地卧倒在地,一声不吭,显得相当懂事。奇迹就在此时发生了,因为赤雅马的嘶鸣和奔跑,匪徒们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火力也随之向山下转移,这在客观上掩护了“老奔”和枣骝马,他们不失时机地一口气冲上了主峰阵地!
此刻的枣骝马,浑身汗水直往下淋,张着鼻孔呼呼喘粗气,寒风一吹,身上的汗水立刻结成了冰,冻得它不住地发抖。但是,它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坚持着让战士们把水和麦子全部卸完。这情景让坚守主峰的勇士们感动极了,他们心疼地搂着它的脖子,心里都酸酸的,禁不住泪水哗哗直流。有的同志赶紧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紧紧地捂住枣骝马的身体……
这次侥幸的成功,大大鼓舞了胡青山。打那以后,他就放手让枣骝马独自完成向主峰送粮送水的任务。没有“老奔”跟着,枣骝马的目标更小,它的身体也显得更为灵巧。它的种种传奇故事,也和二连指战员们一起,成为伊吾人民心中不朽的雕像。
据后来的“钢铁二连”连史记载,伊吾保卫战结束后,部队特令为枣骝马荣记了三等功。在庆功大会上,二连战友们为枣骝马系上一束大红花,披上一匹红绫子,由同样披红挂花的“老奔”牵着,绕大场一周,登上主席台。
枣骝马在不久后的一次战斗中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二连战友费尽周折把它葬到伊吾城的北峰山下。其时,北峰已被命名为“胜利峰”,枣骝马的墓碑与“胜利峰”永远地叠立在一起。
1978年,伊吾县决定在街心花园为枣骝马塑像。年轻的县长说:“它是我们山城人民的光荣与骄傲!”
当然,它更是解放军第一野战军的骄傲。正是这匹枣骝马,成全了二连“钢铁”之路。他们在尧乐博斯匪徒数千人疯狂围攻下,硬是坚守了40多个日日夜夜。最后,胡青山这位曾在解放战争中七次荣立大功、兰州战役带领两个连队突破皋兰山主峰营盘岭的老英雄,大义凛然地率领11个战士,端起明晃晃的刺刀,扑向密如蝗虫般的匪徒……
在“钢铁二连”苦撑苦挨的一个一个艰难时日里,王震实现了他最初的誓言:活捉乌斯满,根绝北疆匪患!他指挥剿匪部队在梅花泉反伏击旗开得胜后,一个回马枪杀向伊吾。尧乐博斯那些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几千匪徒顷刻间成了一窝马蜂。接着,程悦长所率十七师奋勇追歼残敌,穿林海,闯草塬,一直追到北塔山,紧紧咬住匪徒。
尧乐博斯没辙了,抱着美国领事馆马克南的大腿逃往印度,而乌斯满束手就擒。漏网的谢尔德曼等人,潜回阿勒泰草原又想滋事生非,但在程悦长仁至义尽的感召下,也不得不低头流下无奈的泪水。从此,美丽的冬不拉开始在白云下轻轻弹唱:
雪山为什么流水叮咚?
是因为春天来到山中!
草原为什么羊群飘动?
是因为牧场沐浴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