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特对电影业充满了好奇。他的叔叔内特·斯平戈尔德是哥伦比亚电影公司导演董事会的一员,但他想要靠自己的能力来找工作,不愿找斯平戈尔德帮忙。他搬到洛杉矶,在山姆·卡兹曼那里找到一份做基础事务的工作。卡兹曼是个制片商,人们都称他是邋遢山姆。卡兹曼是好莱坞出了名的最古怪的小气鬼,他还因此很是自豪。他演的电影也惨不忍睹。他的一大爱好就是走路时拿着一根一端刻着中指的拐杖。要是有人敢找他要钱,他拐杖一举,那人就知道答案是什么了。卡兹曼很喜欢伯特,因此开始教给他电影业的知识。在此之前,从没有人像对待自己的儿子那样对待伯特。伯特的亲生父亲是个旅行销售员,伯特小时候几乎没有见过他。他在伯特成功之后,觉得从他这里可以借到钱的时候才出现在他面前。
李·邓肯做事很低调,人们摸不清他的想法;但伯特与他恰恰相反,他勇敢又莽撞,充满世俗气息,很看重实质性的东西。他个子不高但肩膀宽阔,面颊红润,头发乌黑,乱作一团,脸上总带着顽皮的微 笑。他算不上帅气,但他眼睛中总闪烁着那种勾魂摄魄的光芒。他不在乎别人与他对抗,他通过反驳与他意见不一的来信寻求自豪感。纽约的“地狱厨房”,就是他长大的地方,有很多善于打架的孩子,但伯特是他们当中最厉害的一个。他参加天主教青年协会的拳击比赛,每次都是冠军。即便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他还是随时为战斗做好准备。他曾经在自己的电视剧《第66号公路》的试镜过程中与演员乔治·马哈里斯干过一架。马哈里斯比伯特年轻,也比他健壮,却输了这场“比赛”,但最终他得到了这个角色。
伯特一开始在邋遢山姆那里工作就对电影制作的过程非常感兴趣,以至于他对女性的迷恋都不得不做出让步,至少是暂时做出让步。不管什么时候其他在那里工作的年轻人邀请他参加聚会或承诺说要介绍一两个女孩给他,他都拒绝了。他喜欢在闲暇的时候研究照相机并调节灯光。“其他人都讨厌我,因为我不想泡女孩,”伯特对一个朋友说,“我就是这样进入电影界的。”
1949年,伯特没有料到自己会在一部电影拍摄期间因一个制片经理突然去世而意外升职。因为卡兹曼不想耽误拍摄日程,于是问伯特是否认为自己有能力完成这部电影——也就是说,全权接管这部电影直到将它全部完成。伯特说自己可以做到。在接下来的四年中,他在卡兹曼那里接拍了八十多部电影,其中大部分是激动人心的草草赶出来的作品,比如《猿猴杀手》《亡命徒杰克麦考尔》《空中突击队》。他成了卡兹曼必不可少的将才,卡兹曼希望他能永远留在摄影棚。为了不让伯特跳槽,卡兹曼给了他一个无限期的赌博账户,附上两本好莱坞最好的赌本,还专门请了一个助理帮他经营账户。当时国内任何一场赛马都会激起伯特的兴趣,因此他经常用商店给卡兹曼的最高赊账额度。但他并不傻,他知道卡兹曼想要他深陷债务之中,这样他就永远不能辞掉这份工作了。
几年前,在为一个因关系到任丁丁这一角色而引起的法律案件作证的时候,律师问伯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与任丁丁有所牵连的。这次作证有视频为证,我在伯特的储藏间里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副本。作证的时候,伯特快80岁了,但他圆圆的脸上皮肤依然光滑得像个孩子,而且他穿着一件时髦的无领衬衫。律师问他是如何结识任丁丁的时候,他开始变得有些不耐烦。“这就像..就像是要说,他们是如何建造了这栋楼房。”他说着,他的音调开始变得高亢起来。
伯特和任丁丁的关系是从许多细节开始的,这些细节一点点累积起来,让任丁丁成为他必不可少的伙伴,因此,他很难说清他们的关系是从哪一个特定时刻开始的。但至少其中一次是1953年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当时伯特带着特技演员休·胡克,开车到河畔镇去,胡克认为伯特应该见见李。伯特知道任丁丁,就像他之后对记者说的那样:“老任丁丁去世的时候我才10岁,但我和其他几百万人一样,从未忘记过它。”但他仍然很犹豫。伯特对电视不感兴趣,但他已经31岁了,也在好莱坞工作5年了,想要更多的主动权,尽管有邋遢山姆的赌博账户限制着他。再三思量之后,他同意到河畔镇去看看他预想中会看到的东西。
他们见面的最初几分钟里一定非常尴尬:李无疑是穿着他一贯穿着的牛仔的装束,可能身边站着一两只狗,也可能在回忆屋里接待什么人;而伯特,吵吵嚷嚷,急急忙忙,年轻气盛,可能嘴里还嚼着他最喜欢的雪茄,还没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在后来对这次会面的回忆中,伯特暗示说他和胡克到那里的时候,有几个导演正在农场上,而他当时尚属年轻,又没有好莱坞的背景,出现在那里似乎非常不合时 宜。但伯特是有优势的,因为李事实上很喜欢年轻人,而且也觉得自己生来就能看出一个人身上的特殊之处。李确信自己发现了自己的狗身上的天赋,因此觉得在看人方面自己同样具有火眼金睛。在伯特身上,他看到了一些他喜欢的东西。
伯特也看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离开的时候,他下定决心要说服李与他合作。拍摄影片的想法来得很快。“我当时正在克里根维尔电影牧场为卡兹曼的公司拍一部电影,我想到了那些导演,那些想要博得李的欢心,然后得到与任丁丁合作拍摄权的导演。”伯特临死前在一次很长的录音谈话中对他的朋友罗伯·斯通说,“我出去走了走,然后去了..阿巴契要塞,我坐在那里,吃了一份盒装午餐,大约三分半钟之后,我心里就有了一个完整的想法。”
伯特当时突然想到,一个西部军事题材的连续剧可以成为宣传任丁丁的良好媒介,故事结构可以是那种经典的设计——一个男孩、一只狗、一个男人和一个傻瓜因为环境需要而走到了一起,共同面对生活中的起起落落。后来他可能会说虽然他的想法很好,但“唯一与节目相关的天才只有这只狗”。伯特的天分在于为李找到一个完美的故事情节。
在伯特的设想中,故事应该是发生在1870年左右的亚利桑那——是亚利桑那作为一个州建立前四十多年,当时那里还是广阔而开放的土地。男孩和他的狗是遭到印第安人突袭之后孤独的幸存者。由一个严肃且有原则的中尉和一个热心但笨手笨脚的中士领导的一个美国骑兵队将他们收在了自己的麾下。这只庄重又勇敢的狗成为这位庄重又勇敢的中尉的替身,而那个孩子气的中士却成了那个想尽办法让自己表现得与成人一样充满男子汉气概的男孩的陪衬。
伯特将自己的大致想法写了下来,并说服剧作者道格拉斯·海斯同自己合作。“在接下来的那个周末我们将想法做了整合,然后拿着它去见李。”伯特对罗伯·斯通说,“因为李做过飞行员,曾是一个军人,他很喜欢我关于骑兵队的想法,他说,我打算跟你合作。他是个飞行员,我也是个飞行员,这是我们的共同点。他说,我会合作的;我说,你开个价吧。他说他要利润的10%,我说这没什么问题。我当即就跟他签了合同。我们握了握手。他从没想过会再签一个合同。他说:‘伯特,是你跟我握了手。’”伯特当时给了他10美元作为协议生效的定金。
这部连续剧名叫《任丁丁历险记》(The Adventure of Rin-Tin-Tin)(伯特在任丁丁的名字中加上了连字符,就像李当年所做的一样,尽管李通常不会将名字每部分的首字母都大写)。尽管事实上连续剧是一个整体性的故事而且与男孩约翰尼(这是建议性的名字)相比,任迪并没有占据连续剧的中心位置,但这个标题将人们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任丁丁身上。伯特说这个连续剧可以挖掘的主题是“无限的”。他将十几个有关情节的建议都融入其中,包括长期消失的金矿、阿巴契小狼之神、掠夺土地的人、绑架、与科曼奇族的战斗和亡命之徒。尽管他既不是生活在西部的人,也没有养狗的经历,但基于某些原因,他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这些故事。他就是喜欢编故事。“我总认为故事都该有自己的主题,会引起人们某种特殊的情感,因为有了这些情感或是某种兴奋点,你一看到这个故事就会被它深深地吸引。我的故事就能做到这一点。”李喜欢这个故事的军事主题和西部场景,但最吸引他的应该是孤儿男孩和他的狗。
现在官方宣传的任丁丁已经不再是任丁丁三代,取而代之的是任丁丁四代,那个詹姆斯·英格力士在他的书的末尾提到的“毛团团”。任丁丁四代的父亲任丁丁三代从哈恩营地回来的时候,它还是一只很小的狗。这只小狗接受涂油圣洗并成为厄尔兰多·任丁丁家族的长犬的仪式并没有声张,也没有发出任何通知。任丁丁三代出生于1941年,因此,到1953年的时候,它已经到了老年时期,可能退休了,或者可能已经死了。
没有什么地方提到新老任丁丁的换位,这似乎说明李最终对任迪遗产的力量还是充满感激的。随着第四代任丁丁进入人们的视野,李知道他创造了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绝不是一只狗或是某个时刻这么简单——这是一种有张力的现实。老任迪与李之间的联系是那样强烈、那样特别以至于任迪的后代们在李看来都是同一只狗——都是容纳并传承任迪开启的事业和精神的容器。老任迪活着的时候,李从未谈论过它的继承人,就好像他不敢提起任迪会死去这样一个事实。现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他让人们知道,现在任丁丁四代是领导人,他已经为它准备了三个继承人,它们的线索不会中断。他要确保任丁丁永垂不朽。
李意识到之前每次将公众的注意力吸引到新一代任丁丁身上来打断了这种连续性。而现在,一只狗静静地离去,然后由另一只狗完全取代,就好像它们一直活着,超越了时间的界限。
伯特为连续剧起草了一份正式的叙述书,然后乘飞机到纽约去面见那些电视业的主管。在解释了这个大约30分钟的连续剧塑造了“那只著名的电影明星狗任丁丁”之后,这份叙述书上继续写道:“在计划拍摄任何一部电视连续剧(或商业界的任何一个工程)的时候,我们必须首先问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一部电视连续剧要冒险以狗为主角——即使是像任丁丁这样一只名声响亮又深藏在人们记忆之中的狗?”这部电视剧是针对孩子们拍摄的。他们会喜欢的,伯特解释说。因为他们都会经历一个阶段,在这个阶段他们会将自己全部的感情投放在“某一只狗身上——这只狗是他们唯一可以分享毫无保留的忠诚的对象,是一个虽 然不会说话但能完全理解他们的对象”。
提议接下来的一部分很是让人吃惊。开头是这样的:“一个孩子失去自己的狗的那种悲伤会是他所经历的最为刻骨铭心的悲伤。”伯特有可能写出这样的东西吗?他有可能会想到这些问题吗?他在纽约长大,从未养过狗。文章这一段接着说,“在经历了这种悲伤之后,他已经为成长所要面对的所有事情做好了准备。一个孩子和他的狗在一起的这种相互陪伴是他受益最多的一种伙伴关系——是一个人一生中最纯洁最融洽的一种关系。”我猜是李写了这段话,或者他告诉过伯特自己当时失去宠物羊羔和第一只狗的心情。
接下来一个部分又像是伯特自己写的:“今天,许多孩子都没机会体验这种伟大又亲密的感情。城市生活、公寓式的住宅、机械化时代的节奏,一切都让这种过去的孩子与狗之间的关系更难维系,任丁丁是犬类世界中最响亮的名字。在这部电视剧中,任丁丁代表了孩子对自己的狗倾注的感情,或者说是每一个不幸没有狗的孩子珍藏的希望,将来某天会倾注给他的狗的那份感情。因此,作为一只人们理想中的狗,它自然成为每个孩子的偶像,不管这个孩子有没有自己的狗,因此这部电视剧对于各个年龄的观众都有强大的吸引力。”这部剧将塑造“一个年龄大概在九岁或十岁的坚强的男孩”,至于那个中尉,首先他应该是个“衣冠楚楚,有男子汉气概,对任何处境都有正确估计和把握的人。其次他要有魅力,但这种魅力并不是说在他冒险过程中碰到的每一个女人都会爱上他的那种魅力”。剧中还有一些动作场面:“我们会有大量的打斗场面。”将要制作这部电视剧的伯特对自己的描述有些夸张。“在过去的七年中,或者说在好莱坞历史上任何一个同样的时期,没有一个好莱坞制片人承担过如此大制作的影片。”他在提议中还写到了李,李是“真正的明星,是这只狗背后的那个人..是一个优秀的主人,也是个优秀的训练师..是电影业的先驱..作为任丁丁的训练师和经理人,他的名声已经在好莱坞流传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