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伊德·布莱肖带我参观了房子,自豪地指出建筑师那极具创新意味的润色。我们走出房子,绕着椭圆形的游泳池转了一圈,然后穿过后院去看狗窝。这是一座A字形的棚子,周围草木丛生,还结满了蜘蛛网,根本不是一个微缩的灰泥宫殿,尽管沃一璐·拉黑描述得天花乱坠,但它看起来只是个适合牧羊犬居住的好地方。
《任丁丁历险记》迅速蹿红的时候,伯特也搬了新家——那是鲁斯费里斯一栋都铎式的大房子,有游泳池和网球场,距离格里芬斯公园只有一个街区。伯特当时只有33岁,但这部电视剧的成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声望。他从不缺乏自信,但他现在可以稍稍放纵一下。他喜欢穿着浴袍参加会议,嘴里叼着最大号的雪茄。他喜欢在打网球的时候抽雪茄,还是热忱的网球选手,而且现在可以在自家后院里打。山姆·卡兹曼不再为他的赌博付账,但他仍然在赌场里有良好的信誉,很多人认为是“银幕组”在为他埋单,是为了感谢他带来任丁丁。
出于礼貌,李经常把任丁丁生下的小狗送给相关的演职人员,伯特也养了一只当作宠物。我对它的名字等信息一无所知,只知道它是任丁丁的后代之一。有只宠物对于伯特和维利塔的孩子来说是件好事,他们的孩子斯蒂芬当时只有18个月大,还在学步。
在伯特红遍全国的这段时间里,他的爸爸莫伦来到了洛杉矶,他总共也没来过几次。一天莫伦自己在家,照顾斯蒂芬,显然,就像伯特说的那样,他很少愿意帮忙。不知什么时候,莫伦把斯蒂芬和狗单独留在游泳池附近。过了一会儿,莫伦回到院子里,但他回来得太晚了,他在池子里发现了斯蒂芬:他淹死了。
我想象不出比失去孩子更痛苦的经历了,而在这件事情上,这个悲剧又是伯特自己的父亲造成的,他从未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我们无从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狗不会出于恶意将孩子推进游泳池;事实上,很多例子证明狗会救出溺水的人。如果孩子和狗互相打斗,狗很可能无意中将他推进游泳池。据说莫伦一口咬定是狗把孩子推进了池子,像是在说那只狗是故意这么做的。这像是卢埃林王子故事的翻版,也像是很多任丁丁当年拍摄的无声电影中任丁丁被诬蔑或误判的故事的再现。情况很可能是孩子掉进了池子,而牧羊犬跳进去救他,结果却被控杀害了孩子。这只狗跟任丁丁千丝万缕的联系看起来是多大的讽刺啊。但对伯特而言,他刚刚证明自己能够跟孩子沟通就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他该有多痛苦啊。这种伤痛无法停止,几年之后,维利塔和伯特就分居了,没过多久他们就离了婚。
13
任丁丁在史上最大婴儿潮的中期重生。婴儿潮是从1946年开始的,当时很多老兵从战场上回来,结婚生子。1946年到1964年间,美国有770万婴儿出生。我的家庭就是那一时期的典型产物:我爸爸在二战期间服役,隶属于陆军情报局,然后他回到祖国,回到克利夫兰德他的家乡。他和我妈妈于1950年结婚。他们从城市搬到郊区一栋新建的房子里。1951年,我哥哥出生,接着我姐姐和我分别在1953年和1955年出生。在我们郊区的那些邻居当中,每家似乎都有两到三个孩子,新建的小学像蘑菇一样拔地而起。我们当时就像是生活在孩子村,孩子的数量比成年人多。晚饭后,我们街区所有的孩子通常都会在上床睡觉前出来玩一个小时。我们穿着睡衣冲出房子,在太阳刚刚落下、天边还泛着微光的时候,在人行道上骑着自行车来回跑;抓萤火虫、交换棒球卡;假装成朋克,拿着烟火在草地上走Z字形,在越来越暗淡的光线中留下点点痕迹;然后我们回到家中看电视。
婴儿潮时出生的孩子沉浸在各种娱乐活动之中,他们看电影,看连环画,玩玩具,看电视。结果我们这群孩子,这一大群孩子一定让父母们抓狂了,他们看着我们,就像是看着一群饥肠辘辘的外星人入侵,这一现象也引起了社会学家和市场营销人员的注意。孩子,特别是青少年,在此之前从未作为一个群体受到人们的关注和考量,但现在由于数量庞大,他们成了一股动力。从婴儿潮开始,任何产品在生产时都会考虑到它对这些迫切的孩子的潜在吸引力。这群孩子不仅有自己的口味,他们似乎还在教导包括父母在内的其他家庭成员,告诉他们该看什么,吃什么,买什么。1955年,一期《电视指南》上刊登了题为《谁是你家电视机的老板》的文章。社会科学家的调查显示,答案是孩子。
……
1954年12月,一个分为五部分的关于拓荒者戴维·克罗基特的电视连续剧捧红了演员费斯·帕克,该电视剧在美国广播公司的节目《迪士尼乐园》中播出。电视台指望它在小范围内取得成功,结果它引起了一阵狂热,这不仅仅是对电视剧本身的狂热,而且是对所有跟戴维·克罗基特有关的迪士尼授权生产的3000种产品的狂热。仅仅几个月时间里,美国人在戴维·克罗基特的相关商品上的花销就达到了8亿美元。他们买了1400万本与戴维相关的书籍;400万盘该电视剧主题曲“戴维克罗基特之歌”的录音带(“戴维,戴维·克罗基特,边疆的国王!”),还有成百上千其他以戴维·克罗基特为牌子的玩具和衣服。与生仔卡西迪相关的黑色牛仔衬衫和白色帽子也有很好的销量,但和戴维·克罗基特相比,它们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一些观察家奇怪这种狂热是不是要到美国的每一个孩子都拥有全套戴维·克罗基特的随身用品——浣熊皮帽、来复枪、火药筒、书和磁带之后才能平息。
销售规划是个新的概念,但戴维·克罗基特让人们清楚地认识到生产和电视剧配套的产品会具有强劲的市场占有率。电视剧才播出五集,戴维·克罗基特就成了玩具专柜的销量冠军。有些生产商还在对这些产品表示怀疑,特别是因为大多产品与电视剧或角色本身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上面有人物的名称或形象。浣熊皮帽至少是戴维·克罗基特的穿戴,但戴维·克罗基特腕表又有什么意义呢?戴维·克罗基特热巧克力马克杯又有什么意义呢?然而,伯特认为市场营销是电视的未来。1955年他对一个记者说他相信电视剧的销售规划有一天会“在经济上与电视本身具有同等效力”,当时看来这是个激进的想法,但至少在儿童节目上,这一想法成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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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丁丁历险记》刚一播出,你差不多就能买到任丁丁骑兵餐具、帽子、军号、枪、手枪皮套和第101骑兵队军号声的录音磁带、腰带和背带套装、任丁丁牌的小折刀、望远镜、无线电话、小便帽、信号旗、带有观察卡的三维彩色观察器、铜质魔戒、暗扣、万花筒、午餐盒、热水瓶、钱包、拖鞋、拼图和各种机械游戏。切尔里·奥斯谷物公司提供了购买《任丁丁历险记》的塑料图腾竿的奖金;纳贝斯克饼干公司推出了购买六种不同的任丁丁面具的优惠券,拿一个盒盖再加一美元你就能得到一件任丁丁T恤衫,多拿些盒盖再多加点钱你就能得到鲁斯蒂的制服或者有24张3D冒险幻灯片的电视接收器;你甚至可以买到一辆被赞为“世界上最好的骑兵用车”的克莱斯勒汽车。1956年克莱斯勒的一则广告中,中尉马斯特斯、中士奥哈拉、下士布恩穿着制服出现在阿巴契要塞,旁边停着一辆克莱斯勒汽车。
接着各种各样的任丁丁产品相继出现:有狗刷、皮带、项圈和床;有豪华的任丁丁玩具;有金属的任丁丁存钱罐、书挡、门钩;有火柴盒封面、开信刀、上面有任丁丁图像的镇纸;有纸牌和腕表;还有任丁丁演出服,衣服还配备了橡胶制的德国牧羊犬面具。芝加哥的布雷耶模型公司生产了8英寸高的塑料任丁丁,就是我祖父总放在书桌上、我怎么也够不着的那种。哈特兰玩具公司出品了另外一种体形更小的任丁丁。道尔顿皇家工厂、马丁代尔、第一陶瓷公司都用精细的材料制作了形态各异的任丁丁,其中就有任迪站在岩石边上的标志性动作。
与任丁丁相关的产品给各家公司都带来了财富。《商业新闻》杂志上的一则皮凯特头饰公司的广告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他们的预售对象是1375万儿童。皮凯特头饰公司得到了生产鲁斯蒂骑兵帽的许可。马克思玩具公司在美国和欧洲卖出了数百万塑料阿巴契要塞模型。赫尔曼手绢公司、宝石装饰品公司、布拉德利手表公司、布鲁斯特衬衫公司、司柏科玩具公司、克拉夫手工制品公司、乡绅新事物公司、容克尔制造和加布里埃尔父子迷宫制造公司到1955年的时候全都开足了马力加紧生产,来满足人们对任丁丁的需求。
一张生产任丁丁线管产品的许可证就是黄金,所有怪人和骗人的艺术家都经过精心策划来接近李和伯特。每天都有犬类训练学校、珠宝商、犬类占星等请求以任丁丁的名字命名。“邓肯先生,显然你是个对狗很感兴趣的人,而且也不是不想赚钱。”一个名叫弗朗西斯·布鲁姆的钢琴教师1955年时写信给李说。布鲁姆希望为他申请专利的宠物厕所挂上任丁丁的名字。这个厕所的设计很巧妙,狗既不会把脚探进排水沟,也不会溅得满身脏水。
每个人似乎都想在这股潮流中留下自己的印迹。人们写信来说想要参加电视剧的演出,或是让他们的狗出现在电视剧中,或是为电视剧写剧本。20世纪50年代的时候,大多数的主要报纸都有狗展或宠物的相关报道。埃利斯·司各特是《洛杉矶先锋检查报》“蓝丝带狗”专栏作家,写过《如何养育并训练狮子狗》,她对李说她打算辞掉工作,建立一个“美国儿童任丁丁影迷俱乐部”,该俱乐部“每个月会在美国的每个社区”召开会议。有些提议一点都不受欢迎,1955年,一个歌曲编写人将自己写的《任丁丁之歌》录制下来,寄给了李,还附上一封信,“先生,坦白地讲,我觉得另一个戴维·克罗基特狂潮就要出现了。先生,我确定你会喜欢这首歌的。这里面既有打击乐,又表现了人物性格。我们会卖出100万盒。”李把磁带递给伯特,伯特听后回答说:“亲爱的李,我觉得它听起来可怕极了。”(李给这人写了回信,委婉地表达了伯特的意思,解释说:“伦纳德先生..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感觉。”)
那些最终与“银幕组”合作的公司都想借助电视剧来推销他们的产品。蜡笔和绘图工具公司想要其中一集出现鲁斯蒂学画画的场景;帽子生产商想要鲁斯蒂在尽可能多的场景中戴上他们生产的帽子;纳贝斯克饼干公司在大多数商业活动中用中士奥哈拉来做宣传,还威胁说如果奥哈拉在剧中出现的场次不够多的话他们就要采取法律行动。卡拉斯坦公司知道他们不可能让自己生产的任丁丁地毯出现在剧中——1870年时卡拉斯坦地毯公司还不存在,但该公司销售部经理要求拍摄一个宣传片,片中任丁丁要待在一个铺着该公司生产的地毯的房间里,并用“嫉妒和喜爱的眼神看着它”,或者是鲁斯蒂指着地毯,而任迪投来了嫉妒的目光。玩具枪公司担心鲁斯蒂开枪的频率不够高时,“银幕组”负责销售规划的艾德贾斯汀便给伯特寄来了备忘录,催促他安抚该公司。“伯特,如果有可能的话,创造一个机会,让鲁斯蒂用上他的新枪,”贾斯汀请求说,“我们最好让他朝目标开枪或是把响尾蛇的头打掉,或是时不时用枪做些什么事情。”
很多商店专门举行了任丁丁促销活动。巴洛克斯——洛杉矶一家奢侈品商店,将它的玩具专柜重新装修成了阿巴契要塞的样子,里面摆的全是和任丁丁相关的商品。李带着任迪和李·阿克一起出现在那里的时候,有3000人挤进了商店,还有2500人不得不掉头回去了。克雷斯基是一家专售廉价物品的连锁商店,该连锁店在一些商店中的每个走道尽头都放上比实际大的鲁斯蒂和任迪的硬纸板,来促销鲁斯蒂的军号和手枪与手枪皮套套装。促销活动非常成功,因此,克雷斯基决定在全国650家连锁店内做同样的展览。
伯特很关注销售规划的问题,他把戴维·克罗基特作为参考,希望能够超过它。他与“银幕组”的关系再次紧张起来,他认为他们错失了左右逢源的机会。伯特就阿尔·伯克基的一件事给拉尔夫·科恩写了一封言辞激烈的信,抱怨说1000人出现在商店,但商店却没有足够的商品。我第一次读到这封信的时候觉得这个数量太大了一点,很可能是打印错误,但考虑到人们当时对任丁丁的热情,又觉得这不是不可能的。
看着这一切,看着他的狗出现在热水瓶上、书挡上以及机械操作游戏中,李肯定既高兴又觉得有些奇怪。他之前有过任迪成名的经历,但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时候,出名只是意味着卖出很多电影票,签很多名,或者赞助各种狗食。对现在的影迷来说只是被动收看节目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人们希望明星以某种方式出现在他们的口袋里,商品让这一希望成为现实。这样,你就能拥有一个明星,你可以拥有那看起来迷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