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经常做一些对于他这种名望和这个年龄来说让人吃惊的工作。尽管当时他的狗又成了世界上最出名的狗,尽管当时每年有200万册任丁丁连环画售出,尽管当时有4000万美国人都在电视上看着这只狗,他还是会同意参加诸如“河畔镇理事会童子军宠物展”之类的活动。在这个展览上,他要挑出“尾巴最卷的宠物、眼睛最善于表达的宠物、鼻子最黑的宠物、最吵闹的宠物和身材最长的宠物”。
这听起来或许挺可笑的,但他愿意做,因为他相信孩子和宠物之间有一种联系,也觉得自己的宠物能够得到尊重,自己会有深深的满足感。而且他从未觉得自己远离过当年还是孩子的时候那种需要宠物来填补内心空虚的感觉。
他还是喜欢和任迪一起出去,就他们两个,去表演,去见那些喜欢任迪的人,去讲述它的故事。和任丁丁在一起依然是让他觉得最幸福的事。不管他们是在观众面前还是单独一起去旅行,他都觉得很满足,只是享受彼此互相陪伴的时光,就像第一只任丁丁年事已高时他们一起到内华达山做最后一次最为温馨的露营一样。
李与“银幕组”签订的合同上说他对于是否亲自参演《任丁丁历险记》和现场表演有永久性的选择权,但显然他从未想到,摄影棚或许不是很想让他亲自出演。如果童子军团或孤儿院邀请李和任迪一起去访问,摄影棚就会坚持让巴尼斯或者一个其他剧组演员一同出场。这样不仅增加了成本,而且有时候时间安排上还很难调和。李对此表示反对,摄影棚就会对他不耐烦。摄影棚主管之间写的备忘录上提到李的时候会用到“怪人”或“麻烦精”等词。他坚持要参加这些公益活动实在是“让人尴尬至极”。
“银幕组”将所有侵犯到他们对电视剧掌控的事情都当作麻烦。李这个固执、头脑简单又古板的人就是一个麻烦。李是一个无意中进入好莱坞的养狗的人;“银幕组”是好莱坞那些恰好要拍摄一部有关狗的电视剧的人。“鉴于李·邓肯从某种程度上看是个怪人..鉴于伯特与邓肯保持友好关系是必要的,你最好尽快采取行动。”拉尔夫·科恩在摄影棚的一个备忘录中写道,他还说自己认为李的公共事务“非常愚蠢”,但这些事务在他与“银幕组”签约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因此不应受到摄影棚的约束。
李和摄影棚之间的关系看起来特别紧张的时候,“银幕组”就赶紧付给他一些版税,还在他发现自己在房屋建造过程中账单成堆的时候提前付给他15000美元。(“这真是天赐福音,”李在给伯特的信中写道,“这大大地缓解了我们的忧虑。”)事实上,摄影棚不需要他,也不需要他的狗,维持和睦关系只是出于礼貌。虽然他和他的狗激发了电视剧的创作,但电视剧的拍摄与他毫不相干,两者间的联系不过是象征性的。
伯特在乎李的感受,也想要维护他的尊严,因此他竭力在中间调停。他试着给“银幕组”解释李是如何担待事情的。但伯特最关心的还是怎样拍好电视剧。最后,他似乎也不舒服起来。“李·邓肯是个很特别的人,”他向拉尔夫·科恩解释说,“尽管他不会伤害任何人,但他总是以自己的方式行事。”
弗兰克·巴尼斯的处境似乎最为尴尬。他为李工作,他的狗需要做李希望他们做的事情。不知道是出于自身考虑还是出于伯特的督促,但巴尼斯在任何情况下都尽可能对李表示尊敬。巴尼斯和小焰在路上奔波的时候他经常给李写信,当然,小焰是以任丁丁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信是用宾馆的信纸写的,那信纸白如牛奶、薄如丝绸,信纸上方写着宾馆的名称。我们不难想象巴尼斯伏在书桌前,想着要说点什么,小焰睡在他脚边的情景,他知道在李那种失落的心情中,在其重要性慢慢淡去的时候,自己只是一个工具。“亲爱的李,我们到这里来之后我除了你的名字之外再没听到过别的什么,”信的开头这样写道,“我觉得你比总统还要出名。”接着他随便说了几句天气的事,在结束前他还加上一句话,“我可以告诉你‘李·邓肯和任丁丁’这两个名字绝对称得上是有魔力的。”
我生平第一次花这么多时间来研究一个人的一生,深陷其中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最奇怪的是,我有时会觉得自己对李的了解比他对自己的了解还要多,也比我去见到他本人跟他聊天从他那儿了解到的东西多。在我来到伯特的储藏间和李在河畔镇的档案室之前,我从未想过一个人的资料可以这样真切地将当时的情况展现在我面前。我总觉得档案和会计师的账本一样乏味,但事实恰恰相反,它们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在渐渐融入一个依然忙碌的人的生活。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儿——那些琐碎的细节和平凡的小事,那些旁白和插曲,还有那些没来得及做的或失败的事,这些本可以不用提起的事情。这些东西才让人感觉到当年那些事情的真实存在。这些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小事,但这些事情在我们心里留下烙印,造就了这个真实的自我。我确定如果我亲自采访李本人,他一定是个有趣但也令人沮丧的人。他很健谈,但他不是那种急于倾吐内心的人。他会急着告诉你,自己的生活看上去多么具有传奇色彩,他还想让你知道他的狗,但真的没有其他什么了。
一时间我感到恐惧,因为读着他的资料,我能感觉到他在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我知道历史不可避免的结局,毕竟现在是2010年,而李出生于1893年,因此毫无疑问他的故事就快要讲完了。但在我去了解他的这些年中,他像是在我面前活过来了。在我快要看到河畔镇档案室中的最后几份档案的时候,我有几个下午特别忧郁,尽管整栋房子都在如沙漠中那种骄人的太阳下炙烤着。
17
演到第四季的时候,《任丁丁历险记》开始走下坡路。伯特总觉得剧中应时不时出现一些他所谓的“胳膊中弹”的场景。他让道格拉斯·海斯做主要作家,也考虑将拍摄地从克里根维尔牧场换到奥尔良的一个地方。他知道电视剧的基本计划有限,特别是每一集都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在任丁丁的帮助下,大家的成功战胜了不幸。重复是不可避免的,演员们也想不出什么大的变化。女演员偶尔在诸如“布恩的婚礼”和“休伯特的侄女”等当中客串一把,但不会经常出现。剧组除了任迪之外的其他演员都是男性白人士兵。
任丁丁不是唯一开始年老的具有讽刺意味的动物明星。《莱西》也邀请布鲁克林·道吉斯、接球员罗伊·坎帕内拉等知名人士前来客串,以便吸引新的观众。捧红了杰尼·奥特里的马的电视剧《冠军历险记》在播出一集后于1956年被叫停,取代它的是《我的朋友富利卡》,另一部关于马的电视剧,也只坚持到1957年。电视剧中逃脱不了动物的痕迹,但它们不再无所不知,也没有了英雄主义。它们是像《绿色田野》中的艾德先生那样会说话的马和阿诺德·吉福尔那样身为荒诞主义者的猪。就像无声电影中英雄主义的动物变成了有声电影中的喜剧演员一样,电视上的动物也变成了小丑,但任丁丁从未扮演过这样的角色。
……
到这时,伯特要考虑的不仅仅是任丁丁,他又开拍了两部新剧,分别是《马戏团男孩》和《第77长矛轻骑兵队的故事》,然后他还介绍了他最有信心的电视节目,一部名叫《裸城》的发人深省的警察戏剧,该 剧捧红了詹姆斯·弗兰西斯库斯和约翰·麦金泰尔。伯特和社会评论家一样喜欢《裸城》,尽管他在政界不是很活跃,但他是个坚定的自由党人,他还鼓励剧作者斯特灵·西利芬特和霍华德·罗德曼像警察局一样对犯罪分子的故事给予关注。
这是一个作家展示自己的机会,伯特也作为作家培养人在好莱坞建立起了自己的声望,尽管有时候成本颇高,他还是会站在作家这边和摄影棚对着干。和往常一样,对于挑战权威一事,他似乎乐在其中。“我觉得他们这些人缺乏想象力,”他对《综艺节目》的一个记者说,“他们一致赞许那些老掉牙的东西,就因为自己之前见过就觉得一件东西是好东西。”
他并不是每次都能“打胜仗”的。《裸城》拍摄第一集的时候,西利芬特写的剧本中有一集让詹姆斯·弗朗西斯库斯扮演的角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线人被杀。美国广播公司勃然大怒,但伯特坚持要用这个剧本,结果广播公司的回应是停播该剧。(第二年,在该剧主要赞助人布朗·威廉姆森烟草公司的督促下,《裸城》又播出了另外四集。)
伯特还筹划了一个情绪低落的有关存在问题的电视剧,西利芬特是主要作者。电视剧《第66号公路》几乎没什么情节,就是讲述了两个年轻人乘着一辆科威特到全国瞎逛的经历。为了让这部电视剧更具现实主义色彩,伯特想要完全在马路上拍摄这部剧,而不是在片场或摄影棚里,以前从没有电视剧是这样拍摄的。“摄影棚对此不感兴趣,因为他们觉得没人会愿意赞助一部关于两个流浪汉在路上闲逛的电视剧,”伯特在《综艺节目》的一次采访中解释说,“所以我自己出钱拍了这部剧。”
《第66号公路》1960年首播的时候收视率很好,还获得了好评。当时伯特看起来依然很年轻,他点酒水的时候可以赊账,还是好莱坞最成功的制片人之一,现在有三部令人咋舌的电视剧正在播出。“很少有电视剧像赫伯特· B·伦纳德,这个《裸城》和《第66号公路》的天使般的所有人兼制片人拍摄的电视剧那样成功,”《洛杉矶先锋检查报》1961年这样报道,“7年前,30岁的伦纳德还是借了1000美元来拍摄任丁丁的..”正如伯特自己所说的那样:“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出色。”
但与此同时,他在《任丁丁历险记》那边就没这么幸运了。该剧收视率一再下滑。随着拍摄任务的增多,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在任丁丁身上花那么多精力。此外,这部剧也不再新鲜,前几季那种令人兴奋的感觉正在慢慢消失。“银幕组”的宣传部决定对李·阿克进行进一步包装。“再没有比现在的年轻人更加现代的东西了。”在一个报刊上他们这样说道。文章是这样的:
他们精通核武器、平流层飞船和月球探测器……就连11岁大的李·阿克也不例外。“当然,我喜欢火箭和所有这一类东西,”李说,“我打赌出演这类电视剧的孩子们一定乐趣无穷。但是,你也许会叫我老古板,但我和任迪一起玩,骑着我的马的时候有更大乐趣。”尽管李像大多孩子一样紧跟时代潮流,他还是更喜欢那些许多年前男孩子们喜欢的东西,比如动物、印第安人等。“在骑兵队里和其他士兵一起骑马,我感到很快乐。”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