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夏天,我总是有止不住的渴望。
这种渴望并非来自于大脑和心脏,它属于更深层次的一种情感,就好像,好像有夏天的那头栓着我的灵魂,有类似宿命的东西,在召唤。
不知道这种渗透在灵魂深处的渴望是源于我姓夏这个简单客观的事实,还是我那犹如隔着数层毛玻璃一般模糊不清的记忆。
对的,我姓夏,我总是喜欢这样介绍自己,我叫夏槿,夏天的夏,木槿花的槿。
木槿花,还有另外一个好听的名字,朝开暮落花。
15岁之前的记忆的确像是隔了数层的毛玻璃,只能看见影影幢幢,许许多多的人就像一缕又一缕的影子一样在我的记忆里走来走去,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听不清他们的声音,一会像在看皮影戏,一会又像在看默剧。
2006年,我16岁,梅清大美人敲着我的脑袋,告诉我,2005年冬,你发高烧,你老爹开车送你去医院,被一个违章驾驶的货车碾的粉碎,你在他怀里安然无恙。我记得特别清晰,梅清大美人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风轻云淡,淡的就像在念报纸上的奇闻异事。
梅清是我的母亲大人,亲妈,我身体里有她一半的血缘,说起我的父亲的死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所以,我悄悄怀疑,梅清美人并不爱被我忘记的爸爸。
2005年腊月,梅清美人就拖着行李和我,挥别了北方的严冬,来到了温暖湿润的申城。
梅清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20岁背井离乡几乎和家里断绝了联系嫁给了当时一无所有的父亲,21岁便生了害死了她爱人的我。
那年上海街道上全是香樟树,所以,我对上海的印象便是挥散不去的香樟的香气,太浓烈,有些刺鼻。
第一次见到左小卓的时候,我正揉着鼻子双眼直勾勾的瞪着路两边齐刷刷的香樟树。
那天应该是大年三十,2005年的末班车,左小卓穿的红红火火、喜气洋洋的出现时,我以为是一盘火鸡,所以,我对左小卓便有了抹不去的印象,一盘飘着浓烈的香樟味的火鸡。这个印象一直保留到现在,尽管后来她用各种或温柔似水或青春靓丽或毒舌腹黑的形象来给我洗脑,我还是觉着她是一盘流动的火鸡,最起码是披着少女皮的火鸡。
我叫她,左左。
她叫我,梅梅。
我们俩是穿一条裤子从15岁长到24岁的。她叫我梅梅是因为我妈姓梅,她经常义正言辞的说梅梅同学,你为什么不叫夏梅呢,你爸爸姓夏,你妈妈姓梅,你就该叫夏梅的啊,多接地气的名字。每次听到这我只能苦笑不得的说,那你怎么不叫左牛呢,牛阿姨这姓,多霸气啊,跟神话人物同姓。
哪个神话人物
牛魔王
2005年到2014年的我,一共谈过两次恋爱,皆无疾而终,第一次连小手都没牵过,一个说我太纯情,他喜欢奔放一点的。另一个说我太忙碌,太自主,说了一句特文艺的话后还是很委婉的把我给甩了,他说,你的世界太圆满,我挤不进来,你并不需要我。
第一任叫做左毅,这一段恋情只持续了一个周。2010年,我大二,左毅大三,他是同系的学长,追了我一次便到手了。左小卓说我,梅梅,你也假装矜持一点,不要人家一追你就答应,你再喜欢也假装推脱一下吗,你就该看着他,笑一笑,红一红脸,然后娇羞的低头,再抬头,看他,微笑,娇羞的说,不行,然后再一脸的娇羞。
我说,左小卓,你不就是这样擒获的傅嘉恒学长的,我才不要重施你的故技呢。
左小卓便猛的箍住我的脖子,说,擒获,这词我喜欢,够禽兽,以后傅嘉恒那小子就是我圈养的一宠物了,哈哈哈哈哈哈。
答应左毅完全是因为他姓左,我当时就想,可能这辈子都逃不过姓左的人的五指山了,就从了命运的指引。况且,一个单身贵族,一个光棍汉子,就在一起了吧。于是,就在一起了。周一在一起,周末分手,下周一的时候,他就和一个波涛汹涌的学姐在一起了,目测,很奔放。
从陌生人又回到陌生人,人生就像圆规啊,不停的转圈,从起点回到起点,转成一个圆。
哲学家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古人说,人不能在同一个坑了摔倒两次。左小卓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梅清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记得我当时还顶嘴来着,我说,梅清大美人,你不老,你是我姐姐。
我潇洒的把先辈、先烈、先贤们的话抛在脑后,于是,我就轰轰烈烈的把我人生中的两次初恋都栽在了这个叫做左毅的人身上,之所以说两次初恋,是因为第一次寿命忒短,我直接四舍五入忽略不计了。
我答应左毅去做他第二次女朋友的时候,左小卓同学又跳出来发话了,她说,夏槿,夏梅梅,你这个叛徒,背叛了先知,背叛了先贤,背叛了梅大美人,背叛了我,居然要那个没底线的二手货,你说你平时不是挺爱照镜子的吗?你对的起梅大美人十月怀胎遗传给你的那点迷死人不偿命的姿色吗?你去打听打听,谁不说你夏槿同学貌美如花呢,你看看这眼睛,水水的,你一哭会不会下雨呢。你看看这嘴巴,花瓣唇,看的我都想一亲芳泽了。”
让我静一静,左小卓话匣子一打开就像黄河水一般涛涛不绝。
的确,梅清和她的名字一样美,就像冬日里的第一支寒梅,孤绝,冷艳。
我眼睛和嘴巴最像她,暗夜的眼睛,玫瑰红唇,鼻子和耳朵和她的不一样,应该像我那被我害死的爸爸,招风耳,像猫一样。
我回忆了一下当时以什么样的心情答应左毅的,时间太久,蒙了尘,看不太清。
隐约记得当时左毅把我堵在楼道里,那时候好像是在我最喜欢的夏天,左毅把我逼近一角,把我圈在他和墙壁之间,那个时候还没有壁咚这个洋气的词。他很高,穿着白色T恤,背着光,眼睛很亮,抿着唇,把我圈起之后,又一副惊慌的样子,好像都没料到自己回那样做。
离得很近,我闻到了他身上的汗味,应该是刚打完篮球,汗味是男孩子独有的气息,并不难闻,夹杂着阳光和青春的气息,好像还有淡淡的肥皂的清香,若有似无。
我觉得头有点眩晕,眼前的男生却红了脸,来时的词往的一干二净,尴尬的说了一句让我后来每次想到都会笑起来的话:“你有钱没,借我点钱。”然后愣住。
我也愣住了,然后默默地找到钱包拿出来两张毛爷爷。
我记得当时他拿着其中一张毛爷爷就落荒而逃,留下我在原地迷茫,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二天,他做好准备,故技重施。
用一支玫瑰和一张百元大钞再次俘获了我第二次初恋。
左小卓遇到了我俩便护崽似得抱住我,然后连珠炮似得问他,你不是喜欢波涛汹涌的奔放女吗?怎么,你还想老牛吃嫩草不行?你是不是大鱼大肉吃多了像换换口味吃点小白菜啊,我告诉你啊,我家梅梅这朵小白菜可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任人欺凌无法还击的小白菜啊,就算你是行尸走肉,僵尸鬼怪,我们是带着铁拳的白菜战士。哼。
左毅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大鱼大肉我爱吃,小白菜我也爱吃,而夏夏就是我的维生素,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微量元素,因为她,我的生命,才能健康的存在。
我记得左小卓差点把隔夜我俩一起吃的麻辣香锅全吐出来。
那酸爽,简直是,酸辣香锅!
和左毅的第二次恋爱从大三延续到毕业后。
人人都说,毕业季是分手季,分手浪潮并没有冲垮我们之间淡泊如水的恋爱。尽管我们的恋爱和绝大多数的情侣都不一样,左毅还是信誓旦旦的表示,他情比金坚,磐石无转移。
我们两人之间淡然的就像朋友,每每左毅荷尔蒙发作想要拥抱或者亲吻,我都用我的聪明才智化解,躲掉。左毅说,你并不爱我。左小卓说,你并不爱左毅。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那一刻的眩晕难道不是突然的心动,只是被青春的味道敲晕了?
我本能的拒绝左毅的接近,我想要的仅仅只是陪伴,30公分的距离,不远不近,不危险,不孤单。
左小卓说,梅梅,你智商是不是拖累了情商啊,你闲着没事智商那么高干嘛,有时候跟你在一起明显的感觉智商压制。但是,你的情商,总是让我不由自主的鄙视。哈哈,上帝总是公平的,哎,你是不是发育晚啊,情窦还没初开?
我知道的,潜意识里总有一个力量对抗着心动,好像,如果我喜欢上了左毅,就会背叛了过去,背叛了心一样。
潜意识里的过去是指2005年腊月之前的那段模糊岁月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一想起来,就微微心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