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罗丝倒退一步，“不要碰我！”罗伯特愣住了，燕穿杨这时候盯着罗丝问：“你是谁？”
罗丝的家，应该也是燕穿杨的家。
下了车，孔嘉偷眼看燕穿杨，燕穿杨紧闭双唇，面色凝重，孔嘉猜不透他是什么心情。而罗伯特下了车就东张西望，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
孔嘉琢磨，三十多年燕穿杨没有回到过这个家，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人生自古伤离别，喜相逢。此时母子团聚，是悲喜交加？是悔恨原谅？总是应该有泪水，有挣扎，有……而当燕穿杨和罗丝见面的时候，孔嘉却迷惑了。
两个人彼此只看了一眼，罗丝的眼睛就垂下来，似乎有些怕他，也许是有负疚感？她没有拥抱自己多年不见的儿子，燕穿杨也没有叫她妈妈。
这让孔嘉纳闷，难道，他们心中还存着愤怒，还不能原谅对方？
几个人落座之后，沉默了几分钟，罗丝转头看着罗伯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问燕穿杨：“这是你的朋友？”
“这是罗伯特。”
“哦，罗伯特，你和这事也有关系？或者你是秦如玉的什么人？”罗丝问。罗伯特刚要开口，燕穿杨却用手势制止了他。他说：“没有，他是我的朋友。”“哦。”罗丝点点头，又看了罗伯特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燕穿杨。
“你这次突然回来，不是专为看我的吧？是因为燕燕？”
罗伯特看着罗丝，有些激动，他两只手搓来搓去，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孔嘉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好像他认识罗丝，可是，罗丝根本没有在他脸上停留一秒钟，这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燕穿杨一定要带着罗伯特来？孔嘉心里纳闷极了。
“是的，我是为了燕燕。”燕穿杨说话毫不掩饰，孔嘉都觉得他说得太直，会刺激了老太太。
“我也想知道我父亲怎么消失的？”
罗丝轻轻叹了口气，显然她被燕穿杨的无情刺痛了，但是没有责怪燕穿杨，而是照着他的话题说下去。
“你父亲？他一直就是心里只有他自己，从来没有你，也没有我。”
“胡说！我父亲是爱我的！”
罗丝缓缓站起来，用拐杖在地上顿了顿，又向前面指了指，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怪异，声音也完全变了，根本不是罗丝的声音：“燕穿杨，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燕穿杨冷静地站起身，踱到罗丝面前，盯着她看，两个人的眼睛就这么碰在一起，几秒钟后，罗丝的目光垂下来。
“罗丝。”罗伯特实在忍不住，叫着罗丝的名字，也走过来，看得出他很激动，他问，“罗丝，你真不记得我了吗？”
罗丝看了罗伯特一眼，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我是罗伯特啊，你忘了？我们曾经在一起度过了美好的一年……”
“罗伯特？”罗丝的眼神里有一丝迷乱，似乎有些惶恐，但很快她就使自己镇静下来，看着罗伯特说：“罗伯特，哦……是你。”
“你还记得我们一起住的小屋吗？在SanJose，你对我说……”
“哦，罗伯特，我……记不得了。那时候我们太年轻。”
“你真的都记不得了？”罗伯特上前一步，伸出自己的一只手臂，他挽起袖子，露出一道刀疤：“罗丝，你看，这个，你总不会忘记？你说……”
罗伯特说得很激动，可是罗丝却显得越来越慌乱：“我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罗伯特显然非常失望，他想拉住罗丝的手说：“让我看看你的胳膊……”
“不，不！”罗丝倒退一步，“不要碰我！”罗伯特愣住了，燕穿杨这时候盯着罗丝问：“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母亲！”罗丝突然歇斯底里地叫起来。
“你不是！”燕穿杨突然爆发了，他的眼睛里有些愤怒，罗伯特满眼疑惑，孔嘉更是云里雾里。
屋子里静得出奇，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罗丝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仿佛马上就要晕过去。燕穿杨满脸通红，眼睛似乎在喷火，看得出两个人都非常激动，只是一个更多的是惊惧，一个是愤怒。
忽然，墙上一只古老的钟“当”地响了一声，打破了屋里可怕的寂寞。罗丝晃了一下，孔嘉上去搀住她，怕她跌倒。罗丝摆摆手，不让孔嘉扶。她的脸上渐渐显出红色，她已经恢复了平静。罗丝冷冷地看着燕穿杨，并不理会罗伯特和孔嘉。
她缓缓地说了一句话：“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你母亲了，是不是？”
孔嘉张大了嘴巴，差点儿从椅子上掉下来，而罗伯特一脸尴尬无辜的样子，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是应该笑还是保持沉默，只有燕穿杨却仍然很沉着，他也恢复了平静，语气沉重地说：“是。请你告诉我们你是谁？”
罗丝慢慢走向壁炉，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她的身体似乎变大了，火光映红了她的脸，让她的脸更加发亮，那些岁月的皱纹似乎全部不见。她的眼睛随着火光闪烁，放射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凄凉，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因为罗丝此时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只见罗丝的嘴唇抽搐着，似乎被一些回忆和秘密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没有看任何人，自言自语地说：“唉，我早就知道，这事是瞒不过去的，我就知道，命运真是会捉弄人啊！李想，这是报应啊！”
燕穿杨往前跨了一步，声音低缓但坚决地说：“你到底是谁？”
罗丝转过头，还是没有回答，她看了燕穿杨一会儿，又看看罗伯特，然后又把目光回到燕穿杨的脸上，说：“真像啊！你真像他！”
“他是谁？”燕穿杨有些疑惑。
“肖恩，他是我的儿子，我亲生儿子。”罗丝说，她的目光中充满母性的慈爱，可对象却不是燕穿杨，仿佛是对着空气说的。然后，她的声音又变得很机械：“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你母亲的？”
燕穿杨脸上现出一种痛苦的表情：“从你和父亲讨论我的生日那次。”
罗丝点点头：“我就知道，那是你离家出走的原因，对吗？”
现在成了罗丝反问燕穿杨了，但是燕穿杨却似乎并没有发觉，他说：“是，也不是。我是想自己证明……”
罗丝突然火了，她大声说：“证明什么？证明我不是你的母亲？难道我对你不够好？”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罗伯特突然干笑起来，打量着罗丝说：“原来你不是罗丝！怪不得我进来半天，你一点儿反应没有！我还奇怪呢，按说我毕竟是你前夫，你总该有些反应的。”其他三个人都抬眼看着他，孔嘉这才明白了罗伯特的身份。罗丝一脸的不屑，燕穿杨做个手势制止罗伯特继续下去。罗伯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又干笑两声，觉得不妥，赶紧收住。
罗丝的情绪稳定了，恢复了平时的神态，她冷笑一声，说：“你早就知道，哼哼，你爸大概也是早就知道，所以你们一个个都离我而去，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世界。”她突然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咬着牙说，“好，好，今天就把什么都告诉你！”
孔嘉给罗丝倒了一杯水，又给燕穿杨也倒了一杯。罗伯特说：“我自己来。”孔嘉没理他，觉得他和自己此时都是多余的，可是他又不忍心离开。他是担心燕穿杨和罗丝，哦不，她不是罗丝，那她是谁？孔嘉怕他们这对假母子做出什么傻事。
孔嘉看着燕穿杨，燕穿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孔嘉知道，他一定也被罗丝的话语刺伤了，一个家庭一直生活在谎言中，而这个谎言是关于亲情的天大的谎言，谁能扛得住呢！
“罗丝”喝了口水，说了声谢谢，她完全平静了，一下子变得老态龙钟，孔嘉有些于心不忍，又看看穿杨，一直被骗了大半生，多么可悲啊！他们两个都和燕燕，自己心爱的女人有关，难道不该说出真相吗！
这时候，“罗丝”开始娓娓道来。
“我叫爱丽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