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允从吃惊中恢复过来,啰啰嗦嗦地责备我道:“什么时候醒的!唉!你怎么能随便下地活动呢!赶紧给我床上躺着去!唉!你怎么连鞋都不穿!”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把我往屋里赶。“我刚还在问你醒了没有,你就冲出来了。吓死谁!你看看有谁受了伤像你这么活蹦乱跳的!伤口不想好啦?”
我被他逼着坐回到床边,老老实实穿好鞋子坐着,然后唯唯诺诺地点头表示他教训的对,然后借机乖巧地问:“沐宸不在吗?”
苏允招呼刚刚被我吓了一跳的小侍女去给我拿药,顺口答道:“我们现在在怀城分部,你晕迷了三天,阁主守了你三天。刚刚分部要开例会,却非要把阁主请去,他现在应该在堂厅……哎!你给我站住!”
苏允刚说完沐宸在哪儿,我就一下从床上冲了出去,苏允叫都叫不住。
我一边跑一边找堂厅,就我这路痴转了大半天也没找到。苏允边追着我跑边看着我着急,一边追我还得一边给我指路,我顺着他的指点跑还不忘总回头警告他追我不准用轻功。等我终于找到怀城分部大宅里的濡染厅堂时,自己已经累得够呛。
厅堂里林林总总站了好些人,我本意只是偷偷在窗户边上看一眼沐宸就跟着苏允回去休息。因为果真又跟他团聚的兴奋,让我太想好好看他一眼了。我蹑手蹑脚地趴到窗户边上往里看,沐宸静静地坐在濡染厅的上座,手里拿着什么册子在看,下面的人唧唧呱呱地汇报着,无非是一些听起来很无聊的事情,比如大量购买这种药材本来要多少多少钱,然后邀功地说自己买这种药材节约了多少多少钱,比如汇报一些建筑工程材料置办的明细,比如说明一下解决了多少江湖上的买卖,还有多少买卖正待解决。沐宸静静地听着,我就静静地盯着他完美的侧脸。忽地,沐宸抬眼往我趴着的窗边看,我没想躲也躲不及,就歪头冲他甜甜地笑了笑。沐宸把手上的册子放在一边,站起来就往外走,直接走到我旁边,皱着眉头柔声地说道:“醒来就乱跑!”
我笑着接他的话道:“还好伤得不是脚。”
沐宸一展眉头笑着轻敲一下我的脑袋,说:“等一下。”转身进濡染厅对在里面汇报的分部各位要员说:“例会的汇册我已仔细看过,各项事宜都安稳妥当,分部有劳各位打理了。”说完轻轻地施了一个谢礼,那些人赶紧口称不敢当不敢当地给沐宸回了一个隆重的弯腰礼。
沐宸这才出来拉着我说:“你肩伤还在恢复,最好不要下地活动。”
我心思不在伤病上面,牵手的时候紧紧用手指缠住沐宸的手指美滋滋地说:“真想你!”
沐宸看着我手上的小动作,不躲也不藏地任由我摆弄,突然有点神伤地说:“是我不好,那天不该让你独自下山的。”
我点点头认同道:“是啊,的确是你不好。”说完我还故意把脖子上的刮伤和手铐勒青的淤痕,以及身上各式各样的摔伤都一并翻出来给他看,然后恶狠狠地继续说:“看看,离开你一段时间,我身上都是伤。”
沐宸脸色越来越不好,他轻轻用指腹摩挲着我脖子上的刮伤,眉头紧锁地承认道:“嗯,都是我的错。”
听他这么诚恳地任我栽赃,听起来反倒不是滋味,我伸手把他的眉头抹平:“其实,也没什么,虽然过得不好,但是也没有很糟……”说道这里我脑子里闪现得全是和蓝子轩一起度过的短暂却舒服的一个夜晚和一个白天,我赶紧甩甩头继续说:“所以,我是故意想让你内疚才这样怪你的。”
沐宸正抓着我的手看我手上的淤青,说道:“发现你的时候,手上还挂着半边手铐。那时只是红肿,现在居然淤青了这么大块,看来是伤了筋络。”然后刚被我抹平的眉头又微微皱起来,轻声问道:“被谁铐起来的?”
开始一直追着我到了濡染厅又跟着我和沐宸往回走的苏允也忍不住上前诉说我的惨状:“要不是我听见有人落水的喊声出去看热闹,恐怕还发现不了你。把你从水里捞上来的时候,血把你身上的衣服都染红了。手上还被扣着手铐。苏志说你是被离雏宫的人带走的……按理说他们应该不会伤害你。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惨兮兮的样子?还有你怎么会在怀城?离雏宫的人抓了你,没理由不直接送你回宫啊!”
沐宸看苏允又开始围着我喋喋不休,出言制止道:“问这么多问题,先回答你哪一个?”
苏允被沐宸这么一问,只好没趣地噤声。我拉着沐宸的手憾慨地说:“好吧!我就给你们讲讲我白大侠的冒险故事吧!”说完这句话我就注意到苏允在沐宸看不见的位置冲我比划了一个呕吐的姿势。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刻意回避了蓝子轩的事,只说他是离修要跟踪的一位白衣公子。这时沐宸已经把我领回了房间,饭菜已经备好了,睡了三天没进油盐的我狼吞虎咽地边吃边讲:“离修为了追那个白衣公子就带着我来怀城了。”
苏允跟着一起进屋坐在桌边,看我说得轻描淡写不讲因果着急地问:“他追的那白衣公子什么来头?”
我低着头吃饭,心里斗争着要不要说仓木石的事,忍不住还是看着在帮我夹菜的沐宸问:“你很想要仓木石吗?”
沐宸顿了顿,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见我不甩他问题的苏允却耐不住地在一边说:“什么叫想要,仓木石本来就是藏灵阁的。再说这次来怀城就是为了找仓木石的下落,没想到你也在怀城。”
听苏允这么一说,我把头又埋到碗边小声说:“是吗?我知道仓木石在哪儿。”
沐宸了然地问:“原来离修找的白衣公子就是蓝缤国太子吗?”
我问:“沐宸也知道仓木石是被蓝子轩偷走的吗?”
沐宸点点头:“嗯,不但知道还曾跟他交涉过数次,但是他并不打算把仓木石还给藏灵阁。”
我说:“所以沐宸到怀城来,是准备跟蓝子轩的哥哥蓝子晤合作,以夺回仓木石为条件帮助蓝子晤抢夺太子之位吗?”
苏允听到我说,诧异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猜的?乐熙你有时候思维敏锐得可怕,你知不知道?”
我闷闷地说:“敏锐个头,蓝子轩跟我说过一些他哥哥想叛变的事。我只是串起来想就猜到的而已。你准备帮蓝子晤吗?”
沐宸放下手中一直帮我夹菜的筷子,只是说:“看来蓝子轩告诉了你不少事。”
“也就……告诉了一点点吧。”我说完重复上一个问题道:“沐宸你真的准备帮蓝子晤了吗?”
沐宸直直地看着我,脸上表情淡漠地说:“还在考虑。”
我松一口气地嘀咕道:“其实,我觉得拿回仓木石可以想其他办法的。蓝子轩样子看起来很机敏,也很适合当太子的样子。因为权位内乱免不了会伤及百姓……”
我还没说完,沐宸淡淡地打断我说:“你的理由太牵强。”
我一愣,问:“什么?”
沐宸已经开始慢慢起身,道:“这些让我不帮蓝子晤的理由太牵强了。”说完他已经出了房门,留下在屋里愣神的我和苏允大眼对小眼。
苏允先我一步反应过来,笑着摇头道:“哎……谁说我们阁主不喜形于色了?谁说我们阁主不瘟不火了?谁说我们阁主总是温文尔雅不会生气了?谬论!谬论嘛!”
我白苏允一眼,不耐烦地说:“为什么生气?夺回仓木石真的这么重要吗?那就算我说错了,那跟蓝子晤联盟就是了嘛,也不会因为我几句话改变的啊。”
沐宸一走苏允更自在地直接也拿筷子拿碗吃起饭来:“仓木石固然是重要!本来阁主也只是在考虑要不要帮这蓝缤国大皇子,阁主自己也觉得有很多不妥。不过被你这一激,估计会答应下来也说不定。”
我急急地问:“什么叫被我一激?”
苏允问:“你是不是说白衣公子从离修那里救了你?”
我答:“是啊。”
苏允问:“你是不是说你跟白衣公子手铐在一起的时候形影不离?”
我答:“那是因为环境所迫……”
苏允摆摆手问:“你就说是还是不是?”
我说:“是。”
苏允又问:“那是不是白衣公子不但给你说仓木石的事还跟你说家事?”
我说:“是吧。”
苏允再问:“那你是不是因为帮那白衣公子挡了一刀,后臂才会受伤?”
我说:“是。”
苏允最后问:“那白衣公子是不是蓝子轩?”
我彻底无语地点点头。
苏允嚼着嘴里的青椒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说:“居然还明目张胆来帮蓝子轩做说客,换了我也生气。”
我羞愧地低着头,试图挣扎地解释一下:“我不是要帮蓝子轩做说客,我只是心里不想沐宸跟蓝子轩成为对手……”
苏允咄咄相逼道:“为什么不想?你还想你们三个人能和乐融融地相处是吗?”
我受不了,抓起一个馒头塞住苏允的嘴巴道:“就你这张嘴厉害!”还不等苏允反映过来,我就一个箭步又窜出了房门要去找沐宸解释。
我忐忑不安地在怀城分部大宅里四处找寻,心里琢磨着到底该怎么跟沐宸解释。苏允说得都对,而且就连我自己心里知道蓝子轩想利用我却对他讨厌不起来,但是那种感觉跟对沐宸的喜欢完全是两回事啊。我想着走着,根据侍女们的提示找到了大宅里的书斋。沐宸果真在里面。
怀城分部的书斋仿佛是用亭子改造出来的。书斋第一层四面墙上的窗户都异常得大,而且没有可以推拉的窗叶,只是挂着几乎透明的淡黄色丝锦算是窗帘用来遮挡。虽然正值夏末秋初,晌午的太阳依然很灿烂。沐宸侧坐在窗户边,阳光透过丝锦暖暖地洒在他身上,好像在他周身镀了一圈金边。
我悄悄走进去,沐宸好像并没有发现。他修长的手指拂着书页眼睛却并没有落在书上,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直到我走到跟前,沐宸才回过神来发现了我。我赶紧献宝一样地捧上双手说:“我刚找你的时候路过厨房,厨房院子里种了几株李子树,李子看起来的确很好吃吧?”
沐宸没接我手里的李子,手指轻轻戳了戳我的胳膊说:“伤没好,抬手臂摘李子难道就不疼吗?”
我把李子一股脑儿塞到他手里之后再拿起一个往自己嘴里送,才说:“厨房的大娘帮忙摘的,还帮我洗好了……咦,好酸。”沐宸直接拿掉我手里只咬了一口的李子说:“这是入菜用的涩李,你拿来生吃,能不酸吗?”
我攀上沐宸边上的窗户,歪歪扭扭地坐在窗台上,手指缠绕着当窗帘用的丝锦玩,然后继续没话找话地说:“书斋窗户下面一簇一簇的小白花好香,叫什么名字?”
沐宸说:“七里香。”
我又指着书斋门前的藤架问:“那些藤蔓会开花吗?”
沐宸说:“花期已过,入秋就凋谢了。来年春夏会开的。”
我“噢”了一声又问:“它们叫什么名字?”
沐宸说:“飘香菡,飘香菡开的花是粉色的。”
我一问完又开始左找右找,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以拿来瞎问的,还没等我找到。沐宸倒先说道:“别找了,要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我就是想缓和一下气氛。绕一些话题,没准你就忘记生气的事了。”我老实交待道。
沐宸垂了垂眼睛,只是说:“我没生气。”
我都料到他是这个反应,撇撇嘴跳下窗台说:“你就是生气了,要不吃饭的时候你怎么会突然就走。现在还跟我这么别扭。”
沐宸对上我的目光,淡淡地说:“现在哪里别扭?”
我撇着嘴认准他就是在生气,固执地看着他,一小会儿后才说道:“那你现在亲亲我。”
沐宸听到我这句话,目光赶紧移开,脸色居然有点微红。我看到沐宸这个反应,绷着的脸忍不住挂上笑意,蹲着凑到他面前说:“你这样才是真的不生气了。”
这时沐宸嘴角也挂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不急不慢地说:“那不生气,是不是可以不用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