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见他这样,我逗他的心情越是高涨,喜不自禁地说:“是不是发现我原来长得这般水灵,这般可人,这般讨喜,看我一眼就实在舍不得挪开视线,想一直就这么看下去?”
话刚说完,只听有人在外面敲了敲侧面的车壁,然后就传来文珊那倒霉的声音:“乐熙你能不能小点声?我的马快吐了,你再说下去我怕它坚持不了几里路了。”
被大煞风景的我趴上窗户对着外面的文珊喊:“谁叫你偷听了?”
文珊一脸无辜相:“又不是我偷听,是我家的马。再说了,你声音那么大,我的马也是好心劝你注意影响。”
我不乐意地吼道:“让它吐,吐得不行了下个驿站你就换马!马钱我出!”我缩回车内,沐宸侧着头忍不住在低笑。我讷讷地上前扳着他的脸对着我,要挟道:“不准笑!”
沐宸轻应一声,我就猛地吻了一下他嘴唇,然后还是意犹未尽,又亲了亲他的两边脸颊。捧着他脸的手还舍不得放下,干脆坐起来揽着他的头轻贴在我的颈窝处抱着说:“怎么办,实在太喜欢你了,看见你就忍不住想亲近啊,我这样是不是很好色?”
沐宸顺从地“嗯”了一声,我凶巴巴地说:“这个问题不准有肯定回答。”沐宸就安静地没了声响任由我抱着。过了很久,沐宸见我没有要放开他的打算,轻声提示我说:“这样跪坐着,膝盖不疼么?”
我满不在乎地哼哼:“不疼,我要能一直这么抱着你就好了。”
沐宸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头更深地埋进了我的颈窝,手也紧紧地抱住了我。我们就这样好像试图把对方镶嵌进彼此身体里一样紧紧地环抱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四天日夜兼程,总算到了紫兴国的都城京都。
恢复记忆的我记得京都内的大概布局,京都分为皇城和京城。皇城自然就是皇帝生活办公还有安置后宫的地方。而京城把皇城包围其中,在皇城的外围发展,被分为南北两区。南区是所谓的贵区,住着的都是达官显贵或者财大气粗的商贾。而北区就是市井,各种商街店铺都规划在这里,平民百姓都栖身在北区。我们从京城的正门守岁门进了京城,然后马不停蹄地往我爷爷的宰相府赶。
这个时候那只在我心头总是挑拨着我纷乱心弦的蝉虫又蹦跳出来,发着“吱吱”的怪响,扰乱着我的心智。到底是什么让我如此不安?
马车稳稳地停下,沐宸把我抱下了马车。
手紧紧地捏着我的手,我拽了拽他问:“怎么了?”
沐宸静静地看着我,终于松开我的手说道:“没什么。”
我笑着拽回他,问:“你好像有事。”
沐宸只是淡淡地笑着喊我:“乐熙。”
我笑着答他:“我在。”
沐宸又喊:“乐熙。”
我不解地看着他:“你真的怪怪的。”
沐宸什么也没说,只是牵着我往前一送,熟悉的“白府”匾额映入我的眼帘,门口端站的小厮看见我像见了鬼似地惊讶道:“小…小姐?”
已经翻身下马的苏志上前一步拿出拜帖给那小厮看,那小厮看看拜帖看看我依旧很惊讶,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迎我们进去,边在前面带路边说道:“老爷昨日刚从温泉回府,身体不便,在房间接见藏灵阁阁主,还请海涵。”
沐宸跟着那小厮走,平静地说:“不碍事。”
我一路跟着走,四处张望着白府里的一切,果真是熟悉的。看到一处总能想到下一处,看到的下一处总跟想到的一模一样。小厮带着我们穿走了数个回廊小院,终于带到爷爷的听烛院前,然后站在院门外恭敬地对里面报告道:“临富叔!藏灵阁阁主已到。”
刚说完,院子里踱步出一个长相憨厚的中年人,他来到我们面前抬头之后的惊讶神色比那小厮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呆呆地盯着沐宸看,嘴巴张了半天:“昭……皇……”
沐宸颔首制止他说下去,淡淡地省去谦辞自我介绍道:“藏灵阁阁主。”
站在沐宸一边的我忍不住跟他打招呼道:“临富叔。”临富叔是我们白府的管家,从小就跟着爷爷,照顾了爷爷一辈子,他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小时候我总溜进宫找沐宸玩,临富叔没少帮我想办法。如果小厮见了沐宸不认识不奇怪,而临富叔一定是认识沐宸的。
临富叔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又是一惊。眼泪居然瞬间溢满了眼眶,也顾不得主仆有别的琐碎,拉上我的手含泪连连喊道:“小姐,小姐……”
我被他喊得难受,拍拍他的手说:“爷爷还好吗?”
临富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叹一口气摇摇头,忙又对沐宸行一个大礼,然后谦卑地引着沐宸往里屋走。苏志他们都留在屋外守着,我跟着沐宸进了屋。
踏进卧房,扑面而来一股药草的糜烂之气,味道让人很不舒服,好似伴随着生命在慢慢消失的迹象一般。临富叔走近床榻欲扶起躺在床上的爷爷,我也慢慢凑过去轻声地喊:“爷爷,我是乐熙……”
倚靠在临富叔怀里老态龙钟的老人就是我的爷爷,他的双鬓已然全白,皱纹布满了他的面额,倦意更添他的病态。他慢慢睁开眼睛,费劲地看了看我,缓缓地伸手抓住我向他伸过来的手,声音沙哑低迷地说:“乐熙啊,我的外孙女,我的外孙女啊!”说完眼泪就开始顺着他眼角的鱼尾纹簌簌地滑落。
我心里的蝉鸣随着爷爷一声一声的呼唤叫嚷得更加响亮。但我悲从中来也顾不得那么多,紧紧地握着爷爷的手说:“爷爷,我在。我们来给您治病了。”
爷爷有点神志不清地拽着我只顾自言自语:“治不好的,治不好的病是心病啊!作孽啊,作孽啊!我的外孙女啊,我可怜的外孙女啊!”
这时临富叔伏在爷爷耳边仿佛轻声地说了什么,然后爷爷目光上移到沐宸身上。突然爷爷像被针扎了一般从从床上滚了下来,连连对沐宸磕头道:“老朽怠慢了,老朽怠慢了!”
我连忙伸手去扶起爷爷,沐宸欲扶插不上手,只是说:“白相何须多礼,我已经不是……”沐宸明显斟酌了一下,还是淡淡地说“皇上了。”
稍微平缓一些的爷爷听了沐宸的话,更是固执地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连连弯腰磕头道:“老朽知错了,老朽糊涂啊!当年上奏逼宫实在是形势所迫。老朽万死不辞!只求皇上葬老朽一个全尸,让老朽在黄泉下的夫人还能认出老朽……求皇上开恩!”
我听出个所以然,跟着爷爷一起跪下,搀着爷爷不让他的额头因为磕头撞到地上,声音里带着哭腔对爷爷说:“爷爷您先起来,皇上他……不是……沐……阁主他是来给您看病的,不是来给您治罪的。您快起来。”
爷爷跪在地下哭得老泪纵横,嘴里只是喃喃地说:“该来的都要来的,该来的总要来的。只求皇上放过我的外孙女。什么都不关她的事,皇上您开恩一定要放过我的外孙女啊!”
“爷爷,你在说什么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哭着拽着他的袖子想把他拖起来。
沐宸突然蹲下来紧紧地抓住爷爷的手腕给他把脉,然后眉头越锁越紧。而被沐宸抓住手腕的爷爷更加失控,连连失控地喊道:“皇上,皇上……”
沐宸松开爷爷的手,忽地用无比惨淡的眼神看着我,轻轻地用唇语自言自语道:“果真是这样。”然后站起来缓缓走出了屋门。完全不懂状况的我还扶不起爷爷,只能看着沐宸的背影消失在门栏处。
我着急地看着爷爷,也给他把脉,但是除了感觉他内息极其混乱之外完全查不出他到底是怎么了。沐宸走出房门后,爷爷却平稳了很多,紧紧抓着我的手,深深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乐熙,爷爷要死了,爷爷该死了。”我紧紧抓着他的手说:“爷爷你不会死的,你让阁主给你看病,他医术很高明,他能治好你的。”爷爷依旧看着我自顾自地说:“爷爷走了以后,你一定要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躲起来,越远越好。”
“爷爷你别说了。”我哭喊着。
爷爷疲倦地慢慢闭上眼睛,握着我的手也渐渐失去力气,嘴巴里只叨念着一句:“死了好,死了好。”说完之后,他的头没有生命迹象地猛垂下来,歪歪扭扭地倒在了一旁泣不成声的临富叔怀里。我松开爷爷的手,缓缓地站起来,走出房间看见背对着房门站着的沐宸。
我有气无力地问道:“刚刚给爷爷把脉,他是什么情况?”
沐宸背对着我,声音听不出情绪地说:“他本来脉象很稳定,因为看见我气血攻心,所以活不长了。”
我抬起头盯着沐宸的背影说:“你开始说果然是这样,你知道他见你会情绪激动你为什么不易容?你至少也可以提前告诉我……”
“他该死。”沐宸突然转身打断我的话道,“我来就没有准备要救他。”
“为什么?”我不敢置信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沐宸。
“曾经逼我让出皇位的第一大臣就是白宰相,离雏宫来杀我的那夜,不调令禁卫军护驾的人也是白宰相。而现在绍左相的军队就在皇城里蓄势待发,我需要白宰相的调令符,所以他不得不死。”沐宸看着我的眼睛流畅地说完。而我的眼睛里已经容不下更多的泪水,我无力地小声抽噎着说:“可……他是我亲爷爷,我唯一的亲人。他是我……小时候唯一的依靠……为什么?要这样?”
沐宸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把苏允召唤进来吩咐道:“把宰相府包围起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苏允低着头抱拳看都不看我一眼,领命就退了出去。院子外突然传来苏允和苏志的争吵声,接着是兵器刀刃相交的声音。最后一切又都安静下来。安静了不一会儿,沐宸就慢慢地迈下台阶往院外走去。
我没有追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沐宸高挑的身材纤瘦的背影从未让我感觉如此遥远过。我淡漠地张口问道:“这些就是你的计划吗?”
沐宸的背影顿了顿,只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像剑一样扎进我的耳朵,直刺我的心脏,好像生生要把它劈成两半。他说:“乐熙。再见。”
这个世界变得太快,让我分不清真假。好像闭一下眼睛,沐宸又该站在我身边,轻轻地搀扶着我温柔地问我怎么了。我不停地说服自己,这一定跟上一次在麻寿山一样是有原因的。沐宸一定会像给我解释驱魂罗刹一样给我解释。我抱着膝盖呆坐在台阶上,木然地望着沐宸离开的那扇院门。眼泪已经流干,眼睛发涩得疼。
直到临富叔轻轻地给我披上一件有些旧了的披风,小声地叫我:“小姐。”空空的院子里没有别人,突兀的人声更添凄凉感。我揉揉眼睛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临富叔鞠了一个躬说道:“临富叔,谢谢你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着爷爷。”
临富叔连忙扶着我流着眼泪说:“小姐何必这么说呢?”
我起身后从随身带着的锦囊里掏出几张银票塞到临富叔手里说:“我自己留下一些给爷爷做个简单的后事。其他的钱也不多,临富叔你就收下离开京都吧,做点小买卖,讨个媳妇过自己的日子去吧……”
临富叔一听“扑通”一声给我跪下,哭着连连磕头道:“小姐你这是折煞奴才啊!奴才生是白家的人,死是白家的鬼,生死不离啊!”
我站着不说话,泪默默地流,扶起临富叔说:“给爷爷送完葬,临富叔就听我安排离开京都吧。今日你也看见了,白家要潦倒了,留着命比什么都强。”
临富叔还欲说,不知什么时候静静站在我身后的苏志低沉地开口道:“临富叔你就听小姐安排吧。白府里的丫鬟小厮能逃的都尽数逃了,你离开他们也不会为难你的。他们要囚禁的只是小姐,我要找机会带小姐逃跑,你跟着也多一分危险。”
这话听得我伤心,我却不好表露,只是把银票往临富叔手里塞。临富叔接下落着泪说:“我送老爷一程再走。小姐你……”
我为让临富叔放宽心地说:“我没事的。苏志武功很厉害,定能护我周全的。”
临富叔诺诺地点点头,用袖子擦擦泪,说:“我进去看看老爷,天凉了,晚上不生火,怕是会冷的。”
我忍着泪点点头让他去。临富叔一走我就忍不住跌坐在台阶上又哭起来。苏志一直静静地陪着我。我侧头看看他,他身上有剑伤,嘴角也被打破了。我一边拿出手绢帮他擦血一边忍不住骂道:“别人巴不得赶紧逃,你还拼了命地往里赶,是要做什么?”
苏志闷闷地看着我,倔强地说:“我是小姐的人,当然要跟着小姐。”
我看着苏志,还是忍不住问:“沐宸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