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修说从“霸林布其”赶到蓝缤国边境快马加鞭还是需要两天,我没有意欲让他快些也没有暗示慢些就随他怎么走。离修好像还是比较偏好快节奏,第二天晌午蓝缤国的疆界就隐约出现在眼前。离修却慢慢勒住了缰绳,忽然被迫停下的马匹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本来歪着头休息的我不解地回头看离修,而他却直盯着前方。顺着他的眼神看去,蓝子轩正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树林前,牵着一黑一白两匹良驹。他正微笑地看着我,笑得那么认真,那么善良,却笑得一点也不像他。我立刻翻身下马小跑到他面前,也扯开嘴笑得好像了无心事般故作随意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蓝子轩把牵“臭屁驹”的缰绳塞我手里,轻声说:“走之前,打一场马球吧!”
“嗯”一声后,我一下子就翻上马背,笑着接过蓝子轩递过来的球棍:“等着跟你比赛好久了。就我们俩吗?”
蓝子轩轻颔下首,也跨坐到了马上。不说开始就擅自运起球来,马球在地上滚得飞快,我驾着马拼命追。没有其他队员的参与,我跟蓝子轩的马一直紧贴着相互堵截,这样难解难分抢了好半天球。我把持着球杆不敢分神却不得不问道:“哪里是球门?”
蓝子轩故意随便向两个挨得很近的大树一指说:“那里。”
我顺着他的指示去看,蓝子轩却一个调转马头,把马球扫到他球棍下,然后一个用力推击。我赶紧回神用棍子去够飞出去的马球,人眼看着就要从马上摔下来,就在这火光电石之间,蓝子轩扎扎实实地在我下面当了肉垫。
我连忙站起来,想去拉他起来,蓝子轩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拍拍身边的草地说:“我们躺着说一会儿话,行吗?”
我在蓝子轩旁边静静地躺下,眯着眼睛看着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的天空。
蓝子轩淡淡地说:“那年年宴,母后回来省亲,我第一次到紫兴国去。进宫以后因为新鲜就在御花园走丢了,结果抓到你让你带路。你嫌我态度不好居然跟我打了一架,你小时候打人的力气真的很大。”
我听着忍不住笑道:“打到最后是我赢了吗?”
蓝子轩也笑起来说:“嗯,我还从来没有被人欺负过呢,当时气急败坏的我就抢了你头上的绢花说,我一定会报仇的。”
“怕以后不记得,所以要留下证物吗?”我真的被小时候的蓝子轩逗乐了。
“是啊,我怕我自己记不住。可是再见你之后,一下就想起来了。”我才意识到四周原来这么安静,安静得只有蓝子轩的声音。
突然,蓝子轩说:“我昨天成亲了。”
我轻应一声:“嗯,我知道。”
“你以前问我,看见天空会想起什么。”
“嗯……”
“现在,我看着天空,已经什么都不会想了……”
我很想哭,不管出于任何原因只是很想哭。那些我曾经不经意因为蓝子轩心跳和感动的瞬间全都堆积到心里最忧伤的一角,他们像一条潺潺的小溪蔓延过我的身体。如果遇见蓝子轩和紫沐宸中的任何一个都是一种极致幸运的话,这样同时遇见他们两个又算什么呢?
我悄悄地说:“蓝子轩,下辈子我来追着你跑吧。让我先遇见你,让我先爱上你,而你千万不要记得我,不要可怜我,不要对我好……”
……
蓝子轩站起来,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把我扶起来,如往常般取笑我道:“干嘛要哭?悔不当初突然也想嫁给我了?没事,太子可以纳侧妃的,只可惜,你现在留在蓝缤国已经不安全了,我只好忍痛割爱。”说完,他翻身上马,背着阳光居高临下地说:“你走吧……”背阳的阴影笼罩在他脸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再没有说什么,翻身上了“臭屁驹”,正欲驾马离开时,听见蓝子轩幽幽地说道:“那天在酒馆,陪你说话的人,不是我……”
我回头愣愣地看着蓝子轩,他笑笑说:“是紫沐宸。”
话音刚落,蓝子轩就调转马头离开,马蹄踏起一片尘土。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用尽力气喊道:“蓝子轩!你和阿初一定要幸福啊!”还有……蓝子轩,再见。
开始自动消失的离修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我把马头调转过来看着他说:“走吧,带我回紫兴国……”
紫兴国的军队已经从蓝缤国边界撤走,蓝缤国内的纷乱也因为太子大婚莫名其妙地平息下去。后来蓝子晤和陈如媛到底怎么样了,我不清楚,也并不关心。我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而且一路都在沿途的村落打听,从蓝缤国问到紫兴国:紫兴国皇帝有没有迎娶蓝缤国的公主……
但是一路没有人能给我肯定回答,有的说没听说过,有的说已经娶走了,有的说下个月,有的说就这几天……离修见我孜孜不倦地逢人就问,有点烦了,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漫不经心地说:“如果我能告诉你另一个让你震惊的消息,你应该就不会在意这个问题了。”
我警觉地立即问:“什么?”
离修斜眼瞟我一下,不瘟不火地说:“你想知道?不后悔?”
“你有话就快说!”我驾着“臭屁驹”拦在离修马前。
“说出来,我估计你接下来的一个月,啊……不,两个月,说不定三个月之内都会萎靡不振呢。”离修故意笑得很阴险地看着我,嘴里的稻草一上一下地乱晃。
我不接话,紧盯着离修。他驾着自己的马轻巧地绕过我身边,擦身而过时淡淡地说:“昭晨帝早已经迎娶新后——赫舒皇后,昭晨皇帝和赫舒皇后算起来,已经快四年了……”
那话在我心上猛地一揪,只觉得疼一阵一阵往上泛,抵着我快要喘不过气来,脑子一片空白,人当时就定住动也不会动了。
离修完全说对了,得知这个消息后我就一蹶不振。离修看着我用筷子一粒米一粒米往嘴巴里送,摇头叹气道:“哎……没救了没救了。你魂丢了也就算了,能不能不要糟蹋粮食?”
我回过神来,看看自己掉在桌上的饭粒,比送进嘴里的还要多。我哪里还有应付离修讽刺的心情,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
“你以为自己是鸟啊?吃几粒米就饱了?你要是真的绝望的想死,饿死的速度也太慢了。”离修一边刺激我一边往自己嘴巴里送水煮白菜。
我双手托腮根本没有听进离修的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客栈的窗外。又回到紫兴国了,路上的行人穿着熟悉的汉服,扎着熟悉的汉髻,姑娘温柔得体,男子翩翩有礼,他管理的这个国家就像他一样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让我喜欢得不得了,唉……
我甩甩脑袋,怎么看什么都会想到他。这时街上一阵喧哗,对街的转角处好像围了一大群人。围在最里圈的传出一个骄横的女声:“说!你们当真是离雏宫的人?”
接着里面好像有人回答了她的话,但是明显没有她的声音,低低地淹没在人群里面。
“那你们怎么会有离雏宫的节令符?”
听到这里,我转头问跟我一样好奇的离修道:“离雏宫节令符是什么?”
离修眼睛不眨地解释道:“最近离雏宫跟官府关系不好了,想要招安我们。总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人的人往总部跑,后来就发了节令符,方便辨认自己人。”
我看着吵吵闹闹的那堆人,还是有些好奇:“那你管不管?”
“不管。”离修重新坐回座位,挑着碟子里的菜细嚼慢咽。
“那我去看一看。”那女孩的声音好熟悉,我得去确认一下。
好不容易从人群外围挤到了稍微内圈一点的位置,一边挤一边没少受围观群众的白眼。当我能够清晰地看到最中间的情况时,只见一个身着红色裙裤装配着红色翻口小靴的姑娘正在教训着两个被她的鞭子捆在一起的男子,那两个男子尖嘴猴腮一看就不像好人。旁边还有一个慈祥的老太太,拄着一根棍子安静地站在一边。
那姑娘又说话了:“你们还是不是人?老人家岁数比你们俩加起来还大,眼睛又不好,钱袋里就这么几纹钱,你们也偷?”
刚说完,围观群众们就附和着一人几句快把那两个尖嘴猴腮的人唾弃死了。接着那姑娘给他们俩一顿教育,还详细问了他们在哪里偷到那离雏宫节令符的事。等到官府来人之后,她把小偷交给官差就把周围群众给遣散了,还把钱袋还给了老太太,这才拍拍手以示解决的自言自语道:“我就说离雏宫再怎么也不会有这么掉份的人……”
一直站在一边等着的我,迎上她冲我这边仰起的脸,摆好一个好久不见的微笑满意地看到了她惊讶无比的表情:“乐熙?真的是你?”
她一下子冲过来抓住我的胳膊,紧紧掐着说:“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没死?你还活着?”
我被她掐得龇牙咧嘴,却还是高兴得不行,一个劲儿笑:“我没死,但我现在被你掐得疼死了。”
她一下松开我胳膊,又把我紧紧搂在怀里:“都快四年了,我以为,你已经……”说着说着她靠在我肩膀上居然呜咽起来。我忙宽慰她:“哎呀!谢文珊!你别肉麻了好不好?跟你刚刚抓贼的形象太不符合了。”
她松开我一抹眼泪瞪一眼,声音还是抽抽泣泣地:“你都去哪了?你不知道这些年什么都变了……我都不知道从哪儿跟你说起,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她正说着,突然很戒备地看着我身后,还下意识地想把我扯到她身边。我还没被文珊扯过去,后面一只手就按住了我的胳膊。行动永远悄无声息的离修已经站在我身后,笑着说道:“这位小姐,她可是我先发现的。”
文珊皱着眉看了看离修,又看了看我,咬了咬嘴唇说:“我也要跟着去。”
我不解地问她:“去哪儿?”
文珊脸一红,说道:“离雏宫。”文珊的反应让我觉得很奇怪。
结果离修的回答更诡异:“离雏宫你还没去烦吗?”文珊一听离修的话,马上一副剑拔弩张的备战模样。我左看看文珊,右看看离修,大彻大悟过来:“离雏宫的新当家是……”
虽然离修说得懒懒洋洋,文珊说得扭扭捏捏,但是几乎异口同声:“苏志。”
自从知道离雏宫的新大当家是苏志以来,本来还比较排斥跟着离修去离雏宫的我一下就变得积极起来。离修这种随便怎么样都可以的变态性格,只说路费自付就让文珊也跟着上路了。我一路上就像好奇宝宝一样不停地发问:“离雏宫宫主不是历代皇后吗?怎么……苏志……”
文珊看见离修带着一个草帽遮住自己的脸居然在睡觉,就暂时充当起离雏宫发言人,回答道:“大当家跟宫主又不是一个性质,大当家是离雏宫真正的一把手,皇后只是有危险的时候跟大当家协商才能调令离雏宫弟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