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村,两个人就一路埋头赶路。这次识香身上的伤虽然好了,但是赶得是牛车,牛车自然是没有马车快的。
到沿子河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两人匆忙的吃了个早午饭,在荞末儿娘家的茶棚里给水囊灌了次水。容小毛便带着识香继续赶路了。
从上次容小毛把识香送回家,识香和容小毛也就见了两次,一次是他送添妆银子回来的那次,一次就是这次。
虽然仅仅是两次,识香却发现自己好像习惯了容小毛脸上的那块疤痕,看着已经不觉得骇人,就算正对着容小毛的脸,她也可以坦然的露出笑容。只希望父母不要介意才好。
容小毛将识香送到离西河村还有约莫一里路的时候,便停下牛车,将识香从车上扶了下来。
容小毛赶车还是和上次一样,无论是崎岖的山道,还是有些不太好走的路,大概还有容氏草蒲团的功劳,车到西河村外时,识香坐了一天的木板车,被打了板子的屁股竟然没有大碍。
容小毛将车上的小背篓帮着识香背到身上,又将识香带着的一个大包袱放到识香手中让她抱稳。
识香从大包袱后面露出一张小脸:“天色不早了,大概今晚是回不去了,婆婆交待你找个地方住下,你现在往回走大概在城外的芒曹村那里,能找到地方落脚。”
容小毛在识香的注视下,爬上牛车,将牛车转了个方向,看识香还没往村里走,他便也望着识香,并没有马上离开。
识香觉得他送了自己回来,不能跟着进家门,怎么也应该目送他离开吧。这会儿看到容小毛也不走,便弯着眉眼笑道:“我送你走,你路上小心。”
话说完了,容小毛此时正对着识香的,那半边没伤的脸上,竟然浮起了几丝红色。
此时,识香才发现,容小毛的肤色其实很白皙。只是大部分时候,因为整个人木着脸,加上脸上一块大疤,便没有机会来注意他的肤色,便觉得他太丑,没人再看。
识香站的角度看不到那块疤,这半边俊俏的脸蛋飞起了红,竟惹得看着他的识香忽然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容小毛看识香也绯红了脸,侧头飞快看来识香一眼,道:“我过几天来接你回去。”
所谓的过几天,自然只可能是十八那天。识香便明白容小毛为什么脸红了。却因为容小毛这个人太老实,她又觉得跟着不好意思什么的,有点想笑,便把小半张脸都藏到包袱后面,只露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容小毛,点了头应道:“嗯。”
容小毛得了她一声应,显得很高兴,弯了弯嘴角,道:“那我走啦。”
识香仍然藏着半边脸,应道:“嗯。”
容小毛红着脸又看了识香一眼,便扬起鞭子,轻轻拍在老黄牛身上,老黄牛踏着“笃笃”的步子,悠悠缓缓的往来时路走去。
直到容小毛赶着牛车绕过邻村的草垛,失去了踪迹,识香才在包袱上蹭了蹭微烫的脸,背着小背篓往西河村走去。
金黄色的夕阳将西河村的房顶衬出一层金黄的剪影,小小的村庄显得无比温暖。
尤其对于好几个月都没回西河村的识香来讲,显得更加暖心。
小容村因为处在山中,是以家家都修了院墙来防野兽。
西河村则和南梦山隔了一条几十丈宽的大河,河那边就是陡峭的南梦山峭壁,河这边却是一马平川。
西河村的房子便也如地形一般坦坦荡荡的修着一堂几房,极少有谁家去修院子。
识香背着背篓刚刚进村,便有村人远远看到她,唱调般的喊:“香~丫头~勒~,回~啦~?”
识香听着这调子便开心,通渠一地,只要是老通渠人,几乎家家户户种牡丹,每年到了牡丹开时,通渠便会变作一个花海,通渠人便会唱调般的将自家牡丹的特别之处喊出来。通渠一地刚好有条大河从城中穿过,牡丹也都是沿着这条河的两岸摆放,人们便把这种唱调称作水调。久而久之,这种唱调就变成了独具通渠特色的小水调。
“回~了~哎~!”识香好心情的回了一句,调头调尾都是喜意。
这满心欢喜的调子一喊出来,几乎凡是听到的人都觉得心里欢喜。她这头的调子刚落,那头的小水调便换成了:“花家~滴~香~丫头~回~了哎~~!”这家喊完,声音往村子里传几家,哪家觉得声音小了,便会跟着接上一句。
一时间,半个村子里就都变成了:“花家滴~香~丫头~回~了哎~~!”
于是,识香离着自家还有差不多一里地,花岳氏已经听到了音讯儿。
花岳氏和容老头将日子定在了这个月的十八,这几天也一直估摸着识香该回来了。
这会儿呆在屋里,歪着头张着耳朵听了两遍,确认不是自己听错,将手里的活一放,便从屋里快步走了出了。
果然远远就看到抱着一个大包袱的识香,一步赶着一步的从村外头往村里走。
花岳氏看她如今步子稳健,知道伤已是大好了,放下心的同时还是小跑着从家门口往识香迎了过来。
花岳氏走得近了,才看到识香背后还背着个小背篓,装着满满一篮子山核桃之类的干果,忙迎过来将识香手中的包裹给接了过去。
那顿板子把识香打得到底是有些亏了身子,放在以往,她带着这么点东西根本不会觉得累,今天却走了没几步路就小脸通红了。这红却与容小毛毫无关系了,与气喘吁吁一身细汗是同一个理由,累得。
花岳氏没来时,识香是赶着要回家,这会儿花岳氏既然来接她了,识香便也干脆慢了脚步,挽着花岳氏的胳膊小步的往家里走。
边走,识香便望着自家大门,往常听到她回来,最先迎出来的往往是识妍,这会儿却没见到花识妍的影子,识香有些奇怪:“小妹呢?”
花岳氏笑着道:“把你的日子定下,我和你爹就给你大哥、二哥去了信,你爹着他们带了东西,估摸着这两天他们该到家了,便到邻县去接他们了。这次难得不是去办事儿,便将你小妹也带出去了。”
识香闻言,便笑道:“那可不把小妹乐坏了。”
“可不是,还不知道见到两个哥哥要怎么撒娇呢。”花岳氏说起小女儿也是一脸的笑意。
娘儿俩聊着天,不多时便到了家。
花岳氏帮着识香把小背篓卸下来时,被很有些重量的小背篓压的差点没拿住。花岳氏把小背篓放稳,便赶紧着给坤不开腰的识香把肩背锤了锤。
识香这时才觉得背篓有些重了,看着面上满满一层山核桃,嘀咕道:“一背篓山核桃哪有这么重?”
花岳氏微微一笑,对识香道:“去屋后拿个竹簸子来。”
跟一个正圆的簸箕比起来,竹簸子是竹篾编的只有半边有沿儿的器具。
识香也觉得这背篓里只怕还有别的东西,便依言去屋后取了个不大不小的竹簸子来了堂屋。
花岳氏将面上的三指厚一层山核桃装进竹簸子,下面是一个半尺见方的小布袋,装着小半袋子白米。
花岳氏将米袋拿出来,米袋下面是帕子大的两块布,一块儿竹青色,一块儿是鸦青色。
帕子下面则铺着一层薄薄的草藤,花岳氏将草藤扒开,草藤下面窝着十六枚鸡蛋。鸡蛋并不是放在背篓底部,而是偎在一层细沙里。
花岳氏将鸡蛋从细沙里捡出来,将细沙扒了扒,从背篓外面比了比,背篓最底下还装着约莫两寸厚一层细土。
识香看到背篓里七七八八的东西,有点傻眼,问花岳氏:“让我从小容村背着半篓子土回家,娘,婆婆这是干嘛?”
花岳氏提着背篓,绕到屋后,拿了个竹篓将背篓里的土倒出来,确认背篓里没有别的东西之后,花岳氏才问道:“容家要送的三花是什么,跟你说了么?”
识香觉得自己有点明白是什么回事了,容老头虽然没有明着给她交待,但她既然听到了,问话的又是自己的娘,便老老实实的道:“是相公叔叔家的一株老牡丹,听他们的说法,当初那牡丹被人叫价六十两,最后叔叔没卖的。”
花岳氏闻言,叹了口气:“若以咱家当年在通渠的家世,这六十两的牡丹实在不值什么。但以咱们家目前的家境来讲,你这婆家送的三花却太昂贵了些。便不说这三花,只说他们准备的六聘,就很是实在。我们家如今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给你陪嫁,这可如何是好。”
识香这才是回过味来了,估摸她背回来的一背篓实际上,代表的是婆家马上要送过来的聘礼?
花岳氏道:“看来只能等你爹回来和他好好商议了,家里如今除了《花经》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若是就这么将你嫁过去,只怕婆家会觉得我们不厚道。”
家中有几分家底,识香是很清楚的。婆家给的聘礼好看,她这个马上要嫁过去做媳妇的,自然是心里的高兴的。
但是聘礼这个东西,也却是和嫁妆要挂钩的。
识香没想到自己背回来这么一个背篓,却让花岳氏愁眉不展。
可惜她也帮不上什么忙,比起容家送的价值六十两的三花,她的包袱里只带了三两多的碎银子给花岳氏。实在无法,大概也只能将主家赐的二十两添妆银子拿来凑数了。
花岳氏叹了口气,将装着土的竹篓挨着墙放了,提着小背篓回了堂屋,将从背篓里拿出来的几样东西归置好。有些愧疚的看着识香道:“早两年,我就和你爹说该给你和妍儿攒些嫁妆了。你爹自己当了木匠,却还是不想将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抛开不管,执意要将你两个哥哥送去可归。如今,只怕要让你受委屈了。”
梨花絮语:
TT我是慢手,下班完了就赶不上。这算是昨天的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