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听云艳似乎说了花家两个字,便顺口对识香问道:“这位娘子,似乎是通渠口音。”
识香笑着点了点头,也顺便恭维道:“掌柜的好耳力,这种花的技术也端得厉害。”
掌柜听识香承认了是通渠人士,心里道声果然,便不敢再去夸他的花儿如何,反而忙应道:“不敢不敢,这花儿可不是我种出来得,付了些银钱,借来给店里添些喜气罢了。”
识香听着,便问了句:“借的?”
掌柜笑着的应道:“是呢,所以才不敢让两位去碰,若是出了事儿,我那些银钱可就还不回来了。”
识香本是低着头,闻言便回身又看了那牡丹一眼,对掌柜的问道:"不知您借了几日?"
掌柜的却并不答话,而是指着货架上几匹浅妃色牡丹花样的布问道:"小娘子您看这花色,可喜欢?"
识香见掌柜的不回答,也不强求,笑了笑不再说话。
云艳在一旁道:"掌柜的您可真会做生意,这样儿一盆牡丹摆在店里,您这布只怕就没有卖得不好的!"
掌柜的很是矜持的笑了笑,又道:"两位娘子是要买布做些什么衣裳,外间这些都是外衫的。“
言下之意,若要里衬,便是里面请。
云艳应道:"给我弟妹扯几尺布做个小袄,另备些棉花和衬布。"
掌柜的应了,招呼了店里一个年轻些的媳妇子过来招呼云艳和识香两个,自己又往门口迎过去了。
识香考虑到以后要经常下地干活,选了一匹比较经得了脏的黛色布匹,又跟着这个媳妇子进了里间,选了里衬,称了些棉花。
买完这些,识香顺便问了店里可有零碎布头。对方很热情的问识香是买来做什么。
碎布头之类的,大家无非是买来做些帕子之类,不同的只是绣来卖还是绣来自己用。
以识香的手艺,自然是绣来卖的。
识香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见对方介绍的那么细致,便说了自己买些碎布头回家绣帕子,再拿出来换些银钱补贴家里。
对方听识香是绣来卖的,便给识香介绍了一家成衣店,说她家店里的衣裳布料挺好,老板人也挺好,说了位置,又给识香说了如今城里比较流行的花色,还给识香说了哪家店里帕子收的公道。
听得云艳在一旁直说店家心好。
年轻的媳妇子笑着道:"我们苗记布庄,做的最多的还是咱乡湖的生意,给些方便不过几句话的事儿,你们进项多了,来光顾的机会才能更多嘛。"
对方话是这么说,识香还是觉得对方帮了自己大忙,毕竟,她虽然在寒岭城呆了快十年,多数时候都是在寒府里,采买的事宜也不归她管,对外面这些事儿还是听说的多,哪儿买哪儿卖她还真是一时半会儿搞不清楚,有了店家的这几句话,至少心里有了个谱儿,比两眼一抓瞎要强多了。
想到这儿,虽然方才想和掌柜的详细聊聊时,被掌柜的把话题岔开了,识香还是觉得应该提个醒儿,便又问了句:"门口那株牡丹听说是借来的,出了事儿可是要赔?"
年轻的媳妇子便笑着点头,道:"公公的一个朋友,听说他进了这么一批布,便说,正好有这么一盆牡丹,花儿开得正好,说借给公公一用。"
识香便试探着问道:"看来是很熟的朋友了。"
年轻的媳妇子笑道:"并没有,说来也巧,不知怎么的正好就知道了,刚好公公又是个爱花之人,押了四十两银出去呢。不过,这个时节能开花也是个稀罕物儿,对方也不收银钱,只当寄放了,五天前放在这里了,说下个月来取。"
"下个月?"识香问着,皱了皱眉。
那媳妇子也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一听识香这语气,便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识香感念对方对自己问的事儿知无不言,便道:"店家娘子若是信得过我,便听我一言。"
对方见识香果然有话要说,忙应道:"客倌若是不嫌弃,称我一声瑶娘就好,还请指点一二。"
识香便道:"刚才在外间,听掌柜的说,若是牡丹出了事儿是要赔的?"
瑶娘点头称是。
识香便道:"若想保住那四十两银,便将那牡丹赶紧还回去,越快越好,不能迟过明日晚上。"
说完,也不管瑶娘一脸诧异,识香和云艳便拿了瑶娘包好的布料棉花,从里间告辞出来了。
走到门口,识香又仔细看了那牡丹一眼,牡丹上的绿芒还在持续外散,比识香进去时,那绿芒又小了一圈儿,只怕很快就要把花瓣儿盖不住了。到那时候,不说枝和叶还会不会这么完好,只怕花瓣儿首先便会开始枯萎。
按绿芒散的这个速度,最好的便是今晚就能还给人家。
也许是见识香身为通渠人士,对他家的花儿竟然还多看了这么几眼,掌柜的很是讲礼,与正在招呼的客人说着话,也不忘朝着识香等人打了个招呼。
识香觉得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听不听,也只能由掌柜自己来决断,便回了掌柜一礼,和云艳出了苗记布庄。
在苗记布庄里的时候,云艳一直忍着没问,出来之后才终于对识香道:"我看那花儿开的正好,弟妹为何要让店家赶紧的将花儿还回去?"
识香拐了个弯儿往瑶娘说的成衣店去,等看不到苗记布庄的门脸儿了,识香才道:"反季育出来的花儿,本来就容易死,那株牡丹更不知道是用什么短寿的法子催出来的,看树龄明明才是刚能开花的树株,却已经不行了,瑶娘子说的对方借了他们一个月,只怕是不安好心。那牡丹根本就活不过三天了。"
云艳听了,有些不解,问道:"我看那牡丹,花色比咱家那朵还要开的好些,若是好好的寻个卖家,不会比咱家那株老牡丹的价格坏吧,为什么反而把这牡丹这样儿折腾了拿出来骗钱?"
识香心里却是在想着另外的一件事情,《花经》里只说了株而光散是不好的情况,也提到了没有生命力的种子是没有绿芒的,却没有提到今天看到的灰雾,那雾气除了将散开的绿芒吞噬之外,还一直在往花的上部侵染仅剩的绿芒。
这让识香想起以前,还在花家的时候,花家有位四祖公。识香父亲这一支,是最开始的八子传下来的嫡支,那位四祖公,是老祖宗的四子传下来的嫡支。
这位四祖公并不擅长培育异种牡丹,却有一手绝活,让族里人都对他非常尊敬。
异种牡丹其实最开始,就是有些牡丹经过各种原因,变异之后产生的牡丹品种。
这些变异,有些是往好了变,有些则干脆是牡丹本身有所不足,才会出现的异状。还有些就是嫁接之后,几种牡丹移于一株,再通过人工培育,衍生出新的花样。
这里头,嫁接的牡丹,和因为不足而异变出的牡丹,最不好料理。
稍有不慎,便是生病或者猝死。
猝死的,便真正是没有办法了。
那些生病的,这病往往也查不出来由,一旦病了,极少有能救活的。
有些异种牡丹极为难得,若是眼见着这牡丹就撑不到第二年,族里人便会将这牡丹送到这位四祖公手里,强行催花,然后取其花粉后,再尽量催其结籽,以留下种样。
虽然这样催出来的种样,极难存活,却比眼睁睁的看着牡丹死去,不作为要强得多。许多时候,还是能够通过这种手段留下种样,并且经过精心养护,让种样得以延续。
只是,在识香看来,这么一株花色、品种都只能算平常的牡丹,似乎犯不着用这么杀鸡取卵的办法来留种。
而且对方将牡丹整株给借出来了,也不像是要留种的样子。对于云艳的问题,识香只得摇了摇头,说道:"这就不清楚了。”
云艳也并不是真的要弄清楚是为什么,到底并不是自家的牡丹,问过之后不知道答案,便也没放在心上,陪着识香高高兴兴的去选布头了。
瑶娘介绍的成衣店,是个女掌柜,店里卖的衣服一看就是极好的衣料。听说是瑶娘介绍过来的,对识香和云艳很是热情。其实看识香和云艳的穿着,便知道两人不是来买衣服的。听两人要买碎布头,也没有怠慢,喊了一个小丫头招呼两人,将两人带去了里间。
店里的布头质量确实不错,云艳有时也会寻些碎布头回去,做些小东西。两人问了价钱,云艳便又点了点头,识香便知道价钱也算公道。两人便开始挑自己想要的花样儿。
识香挑了些素色的绸缎布头,又挑了些块儿大些的花色布头,出来付银钱。
女掌柜的见识香挑的都是顶好的绸缎布头,便道:“娘子绣好的帕子也可以拿来卖给我,价格虽然不会比外面贵,但下次买布头,可以给娘子算便宜些。”
识香点头应了,向女掌柜告辞。然后便和云艳往米巷去找容老头。
几人汇合之后,天色已经不算早,容老头已经让容小毛把牛车牵到了城门口,买好的米面也已经在车上码好了。容老头带着两人上了车,问了容小毛下次什么时候回家,便赶着牛车,带着两人和两家人接下来几个月的口粮,赶着牛车回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