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容村,已经是月上柳梢头。
因为云艳不在家,容来贵和容大顺便都在这边吃午饭。容氏的晚饭已经备好,就等着三人到家。
容老头牵着车进后院,容来贵和容大顺先帮着把这边家里的米粮卸下来,一家人便开始吃饭。
饭毕,容老头和容来贵还聊了一会儿,容来贵才带着半车米粮和容大顺、云艳回了家。
家里牡丹种子种下去了,口粮也都买回来了,地窖里也窖好了一些白菜。
小容村的部分人还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容氏已经为容家做好了猫冬的准备。
这么段日子,识香也大概知道了。容老头年轻时候,为寒府里做过掌事,容氏和容小毛虽然没什么大的进项,只够每年生活所用,容老头年轻时候攒的些钱,现在也算还是攒着。
家里有这么些家底,容氏做事情便都从从容容的。比如,识香一来,寒老太太给她和容小毛的四十两银子,容氏便也让识香自己留着,便是希望这位儿媳妇也能把日子过得从容些。
识香却还是有些闲不住,从七岁开始,在花家这么多年就一直忙忙碌碌的。一旦闲下来,便总想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
已经是深秋,院子里的菜园子也折腾不了什么。
识香便每日上午洗过了衣裳,拿着布头绣帕子。
中午,和容氏一起做了午饭,吃好。
下午,便依旧读自己的《花经》。
初看的那遍,很多东西都太过震惊,以至于全篇并没有好好去读。
这次,识香仔仔细细的花了三天时间,将未看完的《花经》第五卷,从头再看了一遍。
而在第五卷的最后,在苗记布庄看到的那种灰雾,出现了。果然,灰雾代表的是树株的不健康。
可惜的是,因为花家一族,只有老祖宗能见到这些光色及灰雾。
对于病症一项,除了老祖宗的几页记载之外,并没有族人进行增补。
而老祖宗能够看清这些东西的时候,年岁已大,而真正开始记载,又是许多年已经过去,这些内容并不详细。
甚至许多内容,只是老祖宗自己的猜测,并未得到验证。
等识香将几本《花经》看完时,小容村的冬季已经过了大半。
转眼,两月已经过去,种田里的牡丹该冒芽的终于都破土而出。
安静了两个月的小容村,忽然一下子就热闹起来。各家出芽好和够种的欢天喜地。
出芽稍微不太够的,便开始商量和谁家借苗。
云艳家的种田,虽然第一块田确实是出芽不太够,但是补过种田之后,现在田里的苗倒是够了,还能多出一些。
小容村的一群人围在桂花婶子的种田前面,只出了十之一二的种田显得相当凄惨。
“真的被来富叔家的儿媳妇说中了唉。”
“这也太惨了点儿吧,往年他家的种田也没这么惨啊。”
“这也太灵了吧,长土里这东西,谁都看不到,怎么能知道的??”
“来贵叔家的地之前也说不太好,这不是补种了吗?”
“听说来富叔家的儿媳妇,娘家是通渠的,而且不是姓花吗?”|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站在容三平家种田边的路上,对着种田指指点点。
王桂花从村头往后山上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的就是一群人都聚集在自己家种田路边,王桂花隐隐觉得不妙,快步走近一看,先是怔了一下,下一刻,忽然一步跪进田里,嚎啕大哭:“我的种田怎么会成这样?我嫁来小容村种了也是十几年牡丹了,还没有一年有这样差过,是哪个杀千刀的给我田里使了坏,黑良心啊!!!”
“哎,三平她媳妇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桂花的话喊出来,村里首先就有人不干了:“村里总共就这几户人家,谁没事儿来折腾你的种田。”
王桂花一听有人应承,哭得更大声了:“不知道是谁,没事儿就咒了我家种田说是不行,我年年都这么种的,往年就没有出现过这种事儿啊。”
“哎哟,久安他娘,你这话说的就亏心了,人家那是好心给你提个醒儿,来贵叔家听了提醒儿,那苗也够种他家的地了,你自个儿这么多天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是多宽的心儿,才能天天晚上睡得那么好?”一个年纪稍大,约莫六十岁,身体硬朗的老妇人出声道。
王桂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田里已经滚了半身泥:“谁不知道他们两家是亲戚,我也知道我当年要说给小毛的那个丫头是高攀了,但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如今人家嫁都嫁了,孩子都生了俩了,为这事儿犯得着拿我们一家子的性命来折腾吗?”
“桂花婶子,你这话就不对了,当年那事儿没成,来富叔还专程给你送了礼致歉,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你自己看不开吧。”荞末儿和王桂花家住得近,对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很清楚的。
“就是,不是你自己看不开么?”
“这个倒是我们都看在眼里的,你隔三差五的埋汰小毛他娘,人家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还真没给你计较过。”
“再说了来富叔也不是那种人,他那臭脾气,你还指望他攒着性子给你来这些阴招儿不成?”
容老头在村里,显然人望还是不错的。
不过声音也并不都是一面倒的。
“来富叔厚道,倒不一定他那儿媳妇就厚道啊。”
“听说这事儿一开始不就是来富叔家的那个儿媳妇儿说的吗?”
“那小丫头长得挺标致的,不至于这样儿吧。”
“这长得好的,有些丫头就最是心坏了,蛇蝎美人这话你听没听过?”
识香和容老头沿着村头的路往后山上来的时候,便看到一窝人“嗡嗡嗡嗡”的聚在一块儿讨论什么事情,还都窝在王桂花家的田头。
容老头看不宽的路面被挤得水泄不通,想带着识香过去就必须穿过人群,便干脆问了句:“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众人一听到这声音,立刻都回头往两人看过来。
王桂花一听到这声音,已经有些要收气儿的声音忽然一下爆发出来:“可怜我的种田啊,被些人就这么给咒死啦。”
这一嗓子嚎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同时,在容老头和田里的王桂花之间让出一条儿道来。
容老头站在田头,也将王桂花家的种田情况看了个清楚。如今听她这样儿一嚎,脸色一冷:“哼,我们识香连半步都没踏进过你田里。你这是想说光靠一句话,识香就想让谁家发芽就谁家发芽,那还培土、埋肥、翻地、泡种折腾那些做什么?”
王桂花看着冷了脸的容老头,也有点犯憷。但她也不是个笨人,立刻将刚刚还放开嗓子嚎的声儿给缩小了,捏着嗓子哭道:“发芽她是说了不算,但这不发芽谁知道到底是不是被咒了。”
识香听了这么一会儿,算是明白玉芳和桂花婶子为什么关系可以这么好了。这俩人想事情,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不谛以最大的恶意揣摩别人的行为。
识香这会儿有点儿后悔了,早知道王桂花也是个这般人物,当时她就不该在外面讲这么一句话。
荞末儿从人群里凑过来对识香道:“你不要理她,这人就是个沾不得半分理儿,只要认定了就掰不回来的一个人,能让她消停会儿,也就只有三平叔了。”
荞末儿这边刚跟识香耳语完,前面容老头已经开口道:“道理这种事情我不跟你讲,你家的三平若是也这么认为的,你尽让我他找我寻理儿,我与他好好说道说道。”
王桂花听容老头这么一说,果然,捏着嗓子的哭声就是一噎,噎了片刻便干脆不说话,直接扯着嗓子就是一顿哭。
众人见这模样儿,一部分是想看个热闹,一部分则是各有一家是自己关心的人。
王桂花紧着哭去了,村里各紧着一家关心的人,则有些巧妙的将路给堵了。
容老头哼了一声,道:“当初识香说了也并不只是一家的种子不好,我弟弟家里当时说了,他们听了,如今也半点事情没有,你自己把别人的好心当了驴肝肺,如今反倒还找起麻烦来了,你就别紧着哭,要不让你家三平来和我就事论事儿,要不咱们就让村长过来把这事儿好好查探查探。”
王桂花已经嚎得有些喘不过气。
“要不谁去叫叫三平叔?”
“三平昨儿上午去城里了还没回来呢。”
“这天大的事儿也没种子出苗重要吧,怎么挑这么个空儿去了城里?”
“并不是去城里了,是去隔壁坪的乡户家中帮着泥墙去了。”
容三平家里的牡丹,除了刚开始几年是他自己料理之外,生了儿子之后,基本上就将家里的田块交给了王桂花打理。他自己则因为学了几分泥瓦匠的手艺,偶尔便会外出去给人家里做些泥工活儿,赚钱补贴家里。
王桂花是从别地儿嫁过来的,家里并不种牡丹,所以手艺本身也并不怎么滴,但是容三平的精力主要放在泥瓦匠上面了,收益相对还高些,对王桂花的要求也就只是不把田空着,秋里多少能收几亩牡丹皮。两人把收益凑合凑合,日子过得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