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花识故的脚步声完全听不到时,碧桃浑身的气劲儿一松,便觉得脑中一空,身子往后倒去。
碧桃到底没真摔在地上,身侧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容小毛长手一伸便将人抢在了怀里。
刘婆子见状,鄙视的看了容小毛一眼:“说傻也不傻嘛,这才刚拜堂就知道要疼媳妇儿了。得,我也走了。”
容小毛直愣愣看了刘婆子一眼,扶着碧桃微躬声道:“多谢两位妈妈。”
容小毛一开口,刘婆子就把眉头皱的老高。这容小毛声音嘶哑,比之砂锅底的声音更难听。刘婆子不耐烦的挥了挥帕子,正要出门,又回身对容小毛道:“记得把人带回你自己的地方,这院子你可没资格住。”言罢,扭身便出了院门。
容小毛盯着怀里碧桃的盖头看了好一会儿,终于侧过身弯腰用右手搂起碧桃腿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侧过来的右脸正好被烛光给照得清楚,竟然并不是疤痕,而是一块巴掌大混着血的脓痂,从右脸的耳根处一直延伸到下巴处。
花如故若是看到,怕是要吓一大跳。从花如故当时的角度看过去,只见着了容小毛到鼻梁处的左脸,花如故说顺眼实在是因为词穷,便是说眉目俊朗也是替容小毛谦虚。只是这巴掌大的一块脓痂如今巴附而生,对比着左脸,除了可怖还显出几分诡异,令人望而生厌。
将人抱起来后,容小毛皱了皱眉。已是深秋,怀中人却只穿着几层单衣,明显不太正常的高热透过单衣传到手臂上。容小毛没再耽搁,抱着人往外走去。
刚刚在堂上,容小毛一直没动,此时走动起来,果然是有点瘸腿的。
出了院门,容小毛越过几个院子,显出一条小巷。小巷窄的仅有两肩多宽,容小毛将碧桃的上半身往自己怀里搂了搂,才抱着人走进去。容小毛脚步不慎平稳,每步走动他双臂便有些微的调整,怀里的碧桃却抱的极稳。
走了几步便出现了一排房子,这排房子明显比较矮小,看着显得颇为压抑。连着一排约莫三十多间,其中几间透着些灯火的微光,给吹着冷风的夜色添了几丝暖意。
房子尽头堆着大垛没劈的木柴。容小毛抱着碧桃挤开了紧挨着木柴的那间房门。进门之后,反身用背抵上门,三两步穿过逼仄的堂屋进了房。
将碧桃放在床上,扯过被子盖了。容小毛弯腰摸了摸垫得薄薄的褥子,在床边上愣愣的站了好一会儿,终于抬手伸进盖头里摸了摸碧桃发烫的额头。那热意烫得容小毛掌心一抽。
抽回手,容小毛在床边又站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始脱衣服。
碧桃是热醒的,眼睛还没睁开,便觉得浑身是汗,又热又黏好生难受,她想动一动,却发现手脚身子都被缠得严严实实,她想说话,声音还没出来,一口带着男性气息的热气便入了喉,这一惊是非同小可,下意识一阵挣扎。
手脚的动静立刻便被镇压了,透进来的冷风却让碧桃清醒了几分。
“别动。”嘶哑的男声从头顶传过来。
碧桃又是一阵挣扎,却发现移动不了分寸,又惊又怕,喊道:“不……”
她以为她喊得很大声,听在容小毛耳里却只是一阵气音。
发现搂着自己的人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碧桃胆子大了一些,伸手想挣开握着自己双手的男人,这一伸手却触到了男人**的胸膛。
碧桃惊得弹回了手,身体也往后一退,意图离得远些。男人的另一只手立刻贴在碧桃背上将人往回搂。
碧桃发现她完全没办法阻止,颤抖着将自己缩着了一团,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滑了出来,气弱的喊道:“不…不…我…”
惶惶然的发了几个单音后,终于连成一气喊了出来:“我身上到处是伤请缓些时日。”
“你受了风寒,惊不得风,别动。”难听的男声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
碧桃不自觉就停了挣扎,慌乱过后,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不差。就连脸上的盖头,对方也给她原封不动的保留着。
碧桃再次醒来是饿醒的,床上就剩了她一个人,单薄的被子上还压着几件冬天才穿的布袄。
胳膊撑在床上试了几次,勉强算是坐了起来。随着她起身,身下的木床竟也跟着有些摇晃,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刚坐起身,门口的布帘便被掀了开来。
碧桃听到动静,抬起头便直直对上了容小毛那张长着脓痂的脸。
碧桃被吓得瞳孔一缩,一口冷气抽进喉咙,下一刻便被呛得咳了起来。
对方见她反应,退了一步掩了帘子,直到她咳声渐弱,才在外面道:“我熬了粥。”
接着,两厢都没了声音。
再有动静时,是那布帘被拉开一条缝,一个粗瓷碗里搁着一只木勺,冒着热气被递了进来。
碧桃察觉到他的好意,开口道:“你…你进来吧,我刚刚只是因为第一次见……”说到这里,碧桃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粗瓷碗收回帘子后,接着,容小毛侧身进了房。另外半边脸没露出来,碧桃又愣住了。实在是这样看着,虽然一身粗布衣裳,容小毛却俊俏的透着一股华丽。若不是脸上一大块恶痕,碧桃觉得自己有句话说对了:还不知改日轮不轮得到我。
容小毛端着碗坐到床边,碧桃忍不住就抬了手。容小毛以为她是来接碗,便将手中的碗抬高了些。碧桃看着被抬到手边的碗,微微一愣。继而羞得满面通红,她刚刚竟是伸手想要去摸对方的脸。
反应过来的碧桃忙将手转了个向,去接容小毛手中的碗,容小毛见她接了碗,正要松手。被折腾了几天的碧桃此时却是虚弱的连一碗粥都端不住,险险要泼出来时,容小毛动作麻利的连碗带碧桃的手一起托住了。
两人再次相对无语。
碧桃蓄了蓄力又试了一次,还是没能端起来,满脸沮丧。
容小毛将碗端回了自己手上,取了木勺递给碧桃,将粥送到了碧桃嘴边。
这事情做得极为自然,碧桃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加上胃里饿得身上都有些快要坐不住,一碗小米粥她竟觉得透着一股甜香,便埋头开始吃。
到一碗米粥进了肚,碧桃对着脸大的瓷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说这粥只装了大半碗,她却吃完了,实在是吃得有些多。
刚想完,便觉得喉头一动,不由自主便打了个饱嗝。脸上刚褪下去的几分热意又火辣辣的冲了上来。不过,碧桃看着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容小毛,心下羞意倒去了几分。
看碧桃放下勺子,容小毛将碗收回身前,起身走了出去。隔了一会儿,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不发一语再次递到了碧桃嘴边。
碧桃有点傻眼,这人怕是真的有些傻,她都已经吃得打饱嗝了,居然又添了一碗过来。
碧桃抬头,带着些错愕看着容小毛道:“我吃饱了。”
“哦。”容小毛应了一声,确认般的看了她一眼,端回自己嘴巴要开始吃时,又确认般的看了碧桃一眼。
碧桃有些无奈,只好带着鼓励道:“你快吃。”
容小毛这才垂了眼,端了碗准备开始吃。
碧桃正要松一口气,容小毛却把碗又拿开了,突兀的说了一句:“我姓容,叫小毛,我家住在小容村。”
碧桃有点没反应过来。
容小毛接着道:“家里还有爹和娘。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
说完便看着碧桃,眼神直愣愣的,让碧桃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容小毛在告诉她家事,碧桃愣了一下,有些想笑。容小毛说完了他自己,这是在等着她说说自己么?
容小毛见碧桃半天没有答话,终于又问道:“你呢?”
碧桃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带着些笑意道:“我姓花,叫……”
说到名字,碧桃脸上笑意退了。梁夫人将她配了人,只怕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放了她的身契,身契还在时,她的名字也只能随着主家的叫法。想到这里,碧桃垂了头,声音有些低落的道:“叫碧桃。”
容小毛完全没发现碧桃的低落,道:“你家有哥哥!”
虽说前情复杂,碧桃知道她嫁了便是嫁了,确实该将家中交待一二,便也耐下心来,道:“我家有三个哥哥,大哥花识文,二哥花识武,三哥花识故,还有一个妹妹叫花识妍。本是通渠人士,因为小时候家里遭了水灾,便随父母逃难来了寒岭,如今落脚在西河村。”
说容小毛傻,容小毛听完却问道:“为何你叫碧桃?”
碧桃本不想多说,被容小毛这么看着,她也无法敷衍,只好道:“碧桃是夫人改得。”
“那父母改得呢?”容小毛问。
碧桃无奈的笑了笑,道:“识香。”
容小毛听完,下结论般的说道:“识香好听。”
说完,便不再多问,端起粗瓷大碗,闷头开始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