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对于容老头的建议还是很重视的,当天就挨家挨户通知到了,告诉大家赶紧都去田里撒木灰。村人又听说是容小毛的媳妇儿说的,各家都很快就行动起来了。一天下来,各家种田里都浮了一层木灰。因为这件事情,让各家的人都提早结束了猫冬,开始了新一年的活动。
天气慢慢变暖之后,识香对院子里的四株牡丹苗也格外重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识香总觉得院子里的四株牡丹苗,比田里的牡丹苗长得要快了许多。
到雪完全化掉,山路开始好走,村里人的冬储粮也都吃的差不多了,各家开始套车,去城里买米粮。
上次是容老头带识香和云艳去的城里,这次就换成了容来贵。牛车当然还是云艳家的那辆。出门时遇上荞末儿刚好也要回娘家,容来贵便把她也捎上了。
荞末儿的相公容青松还送了容来贵一包烟丝。容来贵一边喊着贵重了,一边也不见外的将那一小包烟丝给收进了兜里。
容来贵一路上便听着三个小妇人叽叽喳喳的,聊一路上的风景,聊以往去城里曾经遇到过什么事儿。
除了云艳年纪大点儿,荞末儿和识香都正是花一般的年纪,荞末儿又会打扮,一路上惹了无数人一脸羡慕的看着赶车的容来贵。
到了沿子河桥,荞末儿便包袱一裹,下了车,荞末儿又留了三人在茶棚里吃茶。中午饭时间确实要到了,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吃饭的地方。荞末儿便干脆做主在自家叔叔的饭馆儿里头端了两个菜过来,要招待三人。
容来贵本来要推辞的,荞末儿直说,冬里在识香家猫冬时,不知道吃了识香家里多少吃食,要再推辞,下次便都不敢去了。
容来贵和容老头虽然分了家,两家的关系却一直是比村里好多没分家的兄弟还要亲。荞末儿既然这样说了,容来贵便也不好再推辞。
吃了一顿饱饭,容来贵才又带着识香和云艳进城。这次容小毛却没有来。
识香这次进城,就是为了把冬里绣得帕子都拿来卖了,好换几个银钱。虽说容氏不需要她补贴,但忙月还没来呢,她闲着也是闲着,家里的布头和绣线也都用完了,合该再换些回去。
云艳则是来给家里的几个孩子扯些布头回去,做几件新衣服。家里几个小孩子都正是长个儿的年纪。云艳做衣服一般都往大了做,每年长了个子,便放一条袖扁或者是裤扁下来。
小儿子还可以接大儿子的衣服穿,大儿子却已经是要成年,开始要准备议亲了。家里的丫头,容家都喜欢娇养,因此倒没怎么让举袖穿过旧衣裳。
不过这次,识香打算先去卖绣好的帕子,再到苗记布庄去买布。
容来贵知道识香和云艳已经来过了,便约定好两人买好了要买的东西,直接到米巷的茶棚去找他。云艳对自己公公的习惯很清楚,也知道一会儿去哪里找,便和识香两人携手去了。
那家成衣店名字叫顾家衣坊,两人进了门,掌柜娘子的正在里间在招呼客人。
识香便凑到柜台边上,去问上次招待过她买布头的小丫头,帕子是怎么收。
小丫头看着识香,微微一笑,便问道:“两位娘子是不是来过我们店里?”
识香便点头道:“上次是在贵店买的布头,掌柜娘子曾说过,若是拿过来的帕子看得中,布头会折些价。”
小丫头便道:“怪道看两位娘子忒是眼熟。”便笑盈盈让识香将绣好的帕子拿出来过过眼。
小丫头等着识香拿包裹,又道:“因为帕子是店里的布头绣得,所以若有主顾要配帕子的,一般还是觉得和衣料一个样子的底料好,但店里的师父还是制衣为主,这点儿添头倒不太乐意去做,但到底也是添头,不可能花太大本钱去做,因此掌柜娘子才说,布头上可以给娘子少算些。”
小丫头这边说着,识香便将帕子已经取了出来。小容村的冬季特别长,识香一个冬过完,帕子都绣了几十条,这么一大摞的抱出来,把个小丫头看得一愣。
到小丫头把识香绣得样儿捡起来时,先是觉得这手艺比她想得要好太多了些,继而把下面的几张帕子也摊开看了,只见绣样儿个个不同,小丫头便问道:“娘子这一摞帕子,花样儿有重样儿的么?”
识香答道:“有花色同的,但样子都不同。”这个倒不是识香特意的,而是以往在寒府里绣这些东西时,主子们都是喜新厌旧又不喜欢和人撞花样儿的,就连府里拿来做赏赐的帕子,也都挑不出完全一样的来。
因此,梁夫人便总是会让她们各自挖空心思想花样儿,若有她特别中意的,还会额外赏些私房。因此,她倒是养成了不绣同一样儿帕子的习惯。
小丫头听了,便道:“娘子的手艺是顶好的,若拿我们以往的价格就这么收了,娘子以后知道行情了,定是不会再来我们顾家衣坊了,加上又个个都不同,便格外珍贵了些。娘子且等我与掌柜娘子说一声,再来给娘子答复。”
小丫头进去找掌柜娘子说话,云艳站在旁边拿了条帕子在手里看,有点儿感叹:“我先前只当是你们城里的姑娘都绣得这样儿好,原来弟妹竟是极好的手艺么?”
识香的手艺在寒府里,也算是顶尖那一批的,但以前她也没往府外卖过帕子,此时听顾家衣坊的小丫头这样说,一想便也明白了:寒府里的主子们都是多么挑剔的心思,还能赞她的绣工一声好,想来她的手艺,就算是在外头应该也是不错的。
不过,在寒府那时候,他们做为卖断了身契的丫头,除了主家给的赏赐和月钱之外,绣活儿这类东西若是往外卖,别主家发现是要责罚的,轻则打板子,重则发卖。毕竟,主家买断了的年限里,除了能为主家做事外,是不能做私活的。
小丫头进去了一小会儿,掌柜娘子便出来了,先是极有礼的道了个歉儿:“里间有客人要招呼,劳两位久等了。”然后才拿了柜台上的帕子起来看。
果然这一看,就有些眼神儿泛光了,掌柜的将几十条帕子一一看过,才道:“娘子这份绣工真正难得,还未请教娘子贵姓。”
识香应道:“贵不敢当,我姓花,夫家姓容。”
掌柜娘子闻言,忙问道:“娘子姓花?口音似乎是通渠的?几个月前可是头次到我店里来买布头?还是苗记布庄的瑶娘介绍你来的?”
一连迭的问题砸出来,识香有些晕,对瑶娘的印象却比较深,忙应道:“是的。”
掌柜娘子闻言,帕子也不看了:“哎哟,容家娘子,瑶娘可是找了你们好些日子,结果竟是后来再没来一次,还好几次来跟我说,让我帮着留意些,还怕你们就是路过的。”
识香心里倒有些数,便问道:“掌柜娘子可知道瑶娘是找我何事?”
掌柜娘子道:“你们去苗记布庄时,她家那时候不是正摆着一株牡丹么,她后来跟我说,幸好是听了你的话,把牡丹给还回去了。她们家把牡丹还回去没几天,那株牡丹可就死了。借她公公牡丹的人,还一口咬定就是他们家把他的牡丹给折腾死了。”
云艳打一旁问:“那,她家的银子退回来没?”
掌柜娘子道:“刚开始也是不退的,还赖定是他们家把牡丹弄死的。本来刚把牡丹还回去时,苗掌柜也就是瑶娘他公公,还寄望那人并不是故意的,当时并没有催着要银子。后来那人反来诬赖苗掌柜,苗掌柜觉得那人太是可恶。既然都设了套让他钻了,他便也不留情面了,说要请县衙的人来,还说要请城里的古老来做研判,那人才把银子给还了。”
识香听她那时的话还是帮到了瑶娘,便也安了心,说道:“那就好。”
掌柜娘子见识香只是这个反应,有些奇怪,还是说道:“瑶娘说要重重谢你呢。”
识香笑道:“我与瑶娘说那些话,不过是谢瑶娘给我指路罢了。”
掌柜娘子见她笑得云淡风轻,半点都没有要让瑶娘做谢的意思,对识香便多了几分好感,却还是道:“瑶娘给你指路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哪里值当得四十两银子。”掌柜娘子自然也晓得,瑶娘给两人指路,还指到她家来了,为的也不过是她与瑶娘的姐妹情谊。
识香便道:“我给瑶娘说那牡丹的事儿,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实在当不得瑶娘的谢。”
云艳也觉得是这个理儿,在旁边应了句:“可不是,倒是那借花的人真是黑心,对那牡丹也是狠心,那株牡丹可是好不容易才长到可以开花的年纪。”
掌柜娘子听云艳说的有趣,又见两人确实没想着要让瑶娘做谢,心里对两人倒高看了几分。毕竟,两人一身衣裳布料并不好。通常乡里的人来城里时,都会额外打扮些,即便如此,两人身上的衣服也不过是细布的料子。对两人这样儿不卑不亢的态度,掌柜娘子笑起来都多了几分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