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头一回在这样的场合露面,可还适应?”尤氏笑着打量她,目光在她裙边顿了顿。不再提谢望之事,喊她过来仿佛只是因为担心她无法应付,做足了慈母的姿态。
桐月微红着脸,嗫嚅道:“开始有些不适应,好在四姐帮着我,才没在客人面前失礼。”一边流露出感激的神色来。
尤氏满意的点头,语重心长道:“你们姐妹就该这般互帮互助,咱们这样的人家,姑娘家的名声尤为重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要谨记在心。”
桐月点头,乖巧的道:“五弟与我说过的,他担心我今日不当心会做出什么失礼的事丢了母亲的脸面,特特儿叮嘱要听母亲和四姐的话,不能让母亲为我操心劳神。”
“小五这孩子,就是爱瞎操心。”尤氏笑容愈发舒展,“你们都是乖巧的,母亲很是放心。”
她这般说着,目光似无意的瞥了眼香草。
留意到桐月脸色苍白带了疲态,关心的蹙眉问道:“小八脸色不太好看,可是哪里不舒服?”
桐月咬唇,偷觑尤氏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却是摇头,“多谢母亲关心,女儿没事的。”
尤氏挑眉,香草突然插嘴道:“太太,姑娘方才在园子里不小心跌了跤,怕是受了伤。”
“这孩子,这样大的人竟还不会走路么,伤到哪里没有。”尤氏口中责道,一边却吩咐香草道,“快去请了秦大夫来给八姑娘瞧瞧,八姑娘身子本就弱,好不容易眼下有了些起色,若再有什么差池,我可饶不了你们这些个贴身服侍的。”
香草忙恭敬的应了是,急步退了出去。
“母亲,我只是摔了一下,手上有些擦伤,无大碍的,你别怪香草她们。”桐月伸出两只手来给尤氏瞧,怯怯又依赖的道,“香草对女儿很好的。”
尤氏不自觉眯眼,神色便是一凛,随即又笑起来,“那丫头倒是与你投缘。你放心,只要她尽心服侍,母亲不会怪她的。外头要开席了,你先回屋梳洗一下,换件得体的衣裳,我让庄妈妈送你回去。”
桐月诚惶诚恐的摆手,“今日这样忙,母亲身边哪里能离得了庄妈妈,不劳妈妈送我,不过几步路的脚程,我自个儿回去便成。”
尤氏身边最得脸的庄妈妈送她,凭她的身份哪里有这样的殊荣?她如今已是彻底得罪了顾荷月,俨然已是莫姨娘母女眼里的眼中钉,再被尤氏这样高高捧着,惹来更多人眼红不满,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只想平平安安回到京城,再图其他。
尤氏见她惶恐,便也不勉强她,笑道:“那便还是让莺儿送你吧,你身边没个人,我也不放心。”
顿一顿,蹙眉道:“吉祥那丫头,用着可还顺手?”
桐月便似有些心虚的避开尤氏的目光,呐呐开口道:“吉祥,吉祥她也是好的。”
尤氏若有所思的瞧着她神色闪躲的模样,“小八,若她们伺候不周,你尽管与我说。你是顾府的正经主子,底下人服侍不好该罚便要罚,没得让她们踩到你头上作威作福!”
“多谢母亲教诲,女儿记住了。”桐月便一副愧色的回道。
待尤氏神清气爽的出去了,桐月才羞赧的对莺儿笑笑:“又要劳烦莺儿姐姐了。”
这厢尤氏却悄声叮嘱庄妈妈:“问问香草,使那两个婆子来回话是谁的主意?”
她一顿,眼神倏地变得凛利:“八丫头方才道香草对她很好?敲打敲打她,别忘了她是从谁屋里出去的。”
桐月回屋不久,香草也回来了,她瞧了眼低垂眼帘把玩茶盅瞧不清神色的桐月,迟疑了下方才道:“方才庄妈妈问奴婢,使婆子前去回太太是谁的主意,奴婢回说是奴婢的主意。”
桐月便抬起眼来,眉目清亮,嘴角弯弯的带着笑,带着孩童似的天真:“太太可有赏赐?”
香草深深地看了桐月一眼,将庄妈妈赏给她的小银馃子拿出来,“因着姑娘奴婢才有这赏,奴婢多谢姑娘。”
桐月依然笑着,“你也不用谢我,我是何处境旁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么,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香草一愣,瞧着桐月诚恳的眼神,眼底深处却仍是有着防备与怀疑,随即却颇有深意的笑了:“姑娘这是哪里话,能在姑娘身边服侍,是奴婢的福分。”
香草觉得自己愈发看不透桐月了,她看似这般天真无知又胆小怯懦,却敢独自跟踪六姑娘,毫不留情斥责谢少爷,甚至一句话便解了六姑娘为她设下的局,让她也因此而受惠。然而又是她,不知与太太说了什么,使得庄妈妈亲自敲打她,她想着庄妈妈方才那冰冷的眼神,忍不住还是觉得心悸不已,却又不能直接问她与太太到底说了些什么。
“方才母亲问起身边人服侍可周到,我道你是最好最用心的。”桐月瞧着香草变幻不定的神色,用邀功一般的口吻笑道,“母亲很是高兴呢。”
香草睁圆眼,惊愕的看着桐月无辜的笑脸,脸色如吞了苍蝇般难看,“姑娘太抬举奴婢了,奴婢没有姑娘说的那般好。”
难怪庄妈妈要敲打她,太太定是因为那话而疑心她了。香草心一沉,不自觉拿眼看向桐月。
桐月仍是那样天真的模样,笑眯眯的看着她,乖巧而无害。“谁说你不好我便跟她急,日后许多事我都得仰仗你才行呢。说句不怕羞的话,便是将来……去了旁人家,我也会求着母亲让你跟了去我才能安心。”
香草心中五味杂陈,眼里全是挣扎,半晌,突地屈膝跪了下来:“奴婢斗胆求姑娘一事。”
“快起来说话。”桐月忙起身上前,亲手扶了香草起身,“有什么事直说便是,不管能不能办成,我总会竭力一试,不叫你失望。”
“奴婢并非府里的家生子,不管在太太屋里还是跟着姑娘,都是要随着进京的。奴婢并非不愿去京城,只是奴婢放心不下唯一的妹妹,奴婢与妹妹自小失了双亲,双双卖进顾府来,因她脑子不太灵光一直在厨房跑腿打杂。前些日子厨房的婆子说,太太遣散的名单里就有妹妹的名字……奴婢实在无法放心留她一人在阳城,求姑娘成全奴婢的心愿!”
“你没求过母亲?母亲仁慈,必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姐妹分离。”桐月忽闪着大眼说道。
“奴婢求过庄妈妈,”香草苦笑道:“庄妈妈却道,京城不比阳城,规矩更大,还不如留了妹妹下来守着阳城的宅子。奴婢……就妹妹一个亲人,如何能放心留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