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吗……卫子夫有时候会想,自己是否对刘彻有用感情,但是始终也判断不了。爱情这东西,她没尝过。在以前乡村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里,爱情是不曾想过的奢侈品。
仪凤宫偏殿——“母后,儿臣知错了”
他双膝着地,低沉的声音哽咽在喉,眼神幽幽的望向青纱帐内的女人。
宫娥们缓缓的摇着大蒲扇,微风有时卷起了轻纱的的一角,方才看清。她侧卧榻上,只手撑额,面色有些苍白,紧抿的嘴唇未动分毫,不知是眠是醒。
“母后……官医在殿外候着,就让他进来为母后诊治吧”
那日刘彻掌刮阿娇后,阿娇之母馆陶长公主跑来向王太后兴师问罪,怒火攻心的王太后一病未起。刘彻心急,又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那时不该鲁莽,只是没想到会惹得母后旧疾重犯。
刘嫖一家对于刘彻和王娡来说,不只是有恩,还是一种威胁,政权的不平衡,始终是祸……
“彻儿……”她好容易开口,吃力的唤着刘彻。
“母后,儿臣在……”
他轻答着,担忧着母后的身子,那虚弱的语气让他揪心。他不孝,未能让母后宽心。自责,让他已无骄傲的帝王之气,此时他就像寻常百姓家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害怕父母的责备。
“今后……你该当如何……”
刘彻愣住,思索着王娡的话,定了定神,良久便答:“在大局未定之前,儿臣会对皇后忍让三分,也会安抚长公主。请母后宽心,安心养好身子……”
王娡见刘彻如此满意的轻点了头。她也懂,彻儿是明白事理的。王侯之才的一定要沉住气,审时度势,否则稍一行差踏错就尽失所有。
“那个家人子以后皇上不必见她了,贬做宫女罚去掖庭吧”
王娡以为,那卫子夫不简单,初进宫便可搅得天翻地覆。红颜祸水,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误了皇上。且依着阿娇的性子,又岂会留着卫子夫?先一步将她罚去掖庭,也能保住一人命。
刘彻脸色刹变,漆黑的眸子尽显缕缕惶惶:“母后!她没做错什么,去掖庭这惩罚太重了!”
“此事已决,休再异议……”她继续闭目,不再看刘彻。
这是一个不容回拒的决定,即使他身为天子也不能反抗……刘彻心里明白的很,窦氏权倾朝野,现在的自己就如同傀儡皇帝,和惠帝刘盈一般,受人掌控,连个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
他攥紧拳头,星眉剑目的那俊朗之脸有的只是无奈和不甘心。
几日后,清华殿一道旨意而来。
卫子夫被调到掖廷是她自己始料未及的。下旨的是王太后,发生了什么已经一目了然。想必是陈阿娇跑去找了馆陶公主,馆陶那性子定是找了太后和皇上大闹了一番,太后为了平息风波,肯定要处罚她这个“罪魁祸首”。
弃卒保车,这是他们最正确的选择。只是心里隐隐有些不甘,虽恨不得陈阿娇,但卫子夫也觉得自己还没做什么就被丢弃了。
平阳公主托人带话,仍是四字“稍安勿躁”,现在看来,她之前说的提防阿娇也是有先见之明的。
掖廷的生活,也算不上清苦,食可裹腹,衣能遮体。一日三餐,按时劳作,倒像过起来清心寡欲的生活。周围人不接近她,也不欺她,应该是有某些人的安排,平阳公主或是皇上。
李熹茗,秦芹和王淑晔常有时来看卫子夫,带些吃的和用的,卫子夫知道她们现在也还未得位分,自己的东西也是不够的,多次推让,硬要她们带回去。
若说调去掖廷有什么好处,那就是她可以见到卫青了。永巷内他进不去,可这掖廷,他也还是可以时常走动的。他如愿留在皇上身边,凡去上林苑打猎,皇上都会带着他。看上去挺风光的,其实卫子夫还是最担忧。
“姐姐在这算清静,挨到满年出宫,也未尝不可,那时便能与母亲团聚了。”
这话卫青说了很多次,卫子夫第一次听觉得像是安慰,后来渐渐觉得,如果能这样那也极好。
卫青知道卫子夫要说什么,但也不像以前总与姐姐闹,反驳她的话。现在他总能找到一些有趣的事转移话题,逗她开心。
宫女到了成婚之年便能放出宫,这是卫子夫现在唯一可以期望的。树下这么多敌人,在宫里也惹了不少麻烦事,想来平阳公主也未必会继续用她这颗棋子。没有期盼就是最好的期盼,她现在心无杂念。
初秋之时,天气开始泛凉,这是四季中难能可贵的清爽时候。叶子有些已经挨不住袭来的秋意,只被清风微微吹过后终于耐不住落了下来。卫子夫在掖庭没有明确分管的司所,只是负责日常的清扫,修剪花木,理理枯枝。现在整理地上的叶子便是每天的工作了。
掖庭四方都是墙,除了院里的一颗梧桐树外,基本都是种在墙外的树,因长得硕大伸进了院里,所以才会飘来许多叶子。没什么可供她玩乐的,无趣时只能自己寻乐子。比如现在,就喜欢收集梧桐叶。那些只枯黄了边缘把浓绿包围住的叶是她喜爱的。
“装什么死,快起来干活!”
管事的嬷嬷又再鬼吼起来,见那些不动身的便拿挂在身边的鞭子狠命的抽去,尽管躺在地上的女人已经两天不曾进过一粒米。那些女人的差事就是要不停的劈柴烧水,每天把烧好的热水在变冷之前送去各宫给主子们洗澡用。
开始见到这种场面,是极不习惯并且愤怒。
卫子夫走上前去,拿鞭子的嬷嬷扭头瞄了她一眼,本来就一脸烦躁的表情更加鄙夷:“卫子夫,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你每天只要负责把院子打理干净!这些女人跟你没关系,别再替她们求情,就是全都死了,也都是本嬷嬷的鬼!我没什么耐心,惹急了我,可不管你的靠山是谁,下场跟她们一样!”
听她说完一大串话,卫子夫莞尔一笑,抬起手在她肩后轻轻掸去了一小片残叶:“嬷嬷教训的是,不过我只是来替嬷嬷除了脏叶。日后子夫有什么做的不对的也还要嬷嬷多多提点。”
“知道就好!”她不耐烦的说完便又去看着那些劈柴的人了。
这个嬷嬷不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卫子夫。可能因为有某人特意吩咐过的,才给卫子夫分配了这个轻松的差事。几番看不下去替那些个宫女求过情,都被她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吃了教训,卫子夫也不太会为她们浪费无谓的唇舌,毕竟,如果真的得罪了这个嬷嬷,自己在这里的生活也是过不好的。
相较那些可怜的女人,她是快活无比的,不用辛苦劳作挨到年岁便能出了宫,她们这些犯了罪的宫人一辈子都要在这四方围墙的天地熬完一生。所以每天都有很多人熬不住,自己了去了。掖庭周围骤然安静下来,没有劈木和鞭打吵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