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刘舜挂在嘴角的笑立刻僵硬了,脸色慢慢沉下来,直起身子从床榻边站起背对卫子夫,语气平淡道:“的确,是皇兄让本王来的。”
“真的是皇上……”卫子夫自言低语,心里的一块石头也放下了。她自认为皇上不会让皇后伤害自己,对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总还是怀有向往。
刘舜斜瞟向卫子夫,看她那满脸掩不住的笑意,有种莫名的怒气:“你是真傻吗?馆陶公主和皇后今日都在,你认为皇上会为了一个宫婢去得罪她们吗!”
刘舜此时不知道心里这把火从何而来,如此莲花般的女子那么倾心与他,可他眼里只是权利更大于一切。这是对皇兄的嫉妒?还是对卫子夫莫名的感觉呢?
卫子夫瞪大双眼看他,眼神空洞。刘舜的一字一句都深刻在心上,牵动着十指间的疼,身子又是不住的颤栗。使劲摇着头:“他不会的……”
刘舜听罢更觉得可笑,眼前的这个女子可是当日在街边与他大胆顶撞,莲花池边不屑他的好意,不卑不亢的卫子夫吗。他快步冲向桌上拿起一面铜镜对上卫子夫,冷声说道:“如果你这般模样,你以为他还会在当初把你带入宫吗,究竟是我在骗你,还是你自己骗自己?”
卫子夫缓缓抬眸在铜镜中寻找自己的容样,撞入眼帘的是脖梗上一块血肉模湖的伤痕,混着敷上的草药,难看的让人恶心。她都忘记了手指的疼痛,慢慢抬起手去触碰脖梗,才确定了那样丑陋的印记是自己身上的。
卫子夫困难的呼吸着每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贝齿紧紧扣住下唇,眼角肆流眼泪。不敢相信镜中的自己。
刘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本想拿铜镜给卫子夫看看自己现在是多么软弱哀怨,可没注意给她看见了脖梗的伤口。他收起铜镜,面对处于崩溃的卫子夫又不知怎么解释安慰,静立一旁默不作声。
卫子夫猛地掀开被褥跳下床榻,瘦弱的身子骨却狠狠的推开了刘舜,光着脚丫穿着单薄的寝衣便奔出殿外。她无法面对,脑子里一团乱的她,只有逃避才能让自己清醒。
“你!”刘舜看着卫子夫跑出去的背影,又着急又气愤。
在外侍候的内侍进来对刘舜道:“襄王,这……”
“随她去!”
“可,外面还下着雨呐。”内侍见主子情绪不甚好,只是小声的提醒着。
刘舜目光投向窗外,隐约还能听见淅沥的雨声。愤恨的叹了口气,回头吩咐道:“跟着她,再找官医给她瞧瞧!”
内侍照他的吩咐退去。刘舜坐下圆凳,轻柔着眉间,余光不动声色的瞟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偷偷藏在门外的宫娥,身影立了很久,直到殿内没有了动静,才从黑夜里消失。
刘舜长叹,只怕后面要应付的事情还有很多罢。
夜晚的宣室殿安静的异常,刘彻退去了侍从,只留那掩面下跪的宫娥。
“是你亲眼所见?”
“奴婢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这宫人便是方才出现在定建宫外的那黑影,他是刘彻调去伺候刘舜的奉茶宫女,实则是刘彻的眼线。
刘舜进宫,无疑是他的一块心头病,此时时局动荡,他的皇位也尚未坐稳,虎符没到手,一切都是空谈,一个没有兵权的皇上,就相当于一个摆设。相较而言,刘舜常山定居,那里气候宜人,是好的养兵之地,粮草也充足。虽然多年来调查过刘舜的兵马动用都未发现异常,但刘彻却害怕这份本不该有的安定。
进宫之后便派了眼线处处盯着他,不过这次,奇怪的是刘彻。卫子夫和刘舜是如何相识,还有此时两人的关系究竟是怎样。
“知道了,下去吧……”
宫娥退去后,刘彻坐在龙案上按捺不住,握着笔停留在奏折上写不出一个字。脑子里尽是笑颜如花的卫子夫,还有曾经儿时交心甚深的刘舜。
与此同时的掖庭,卫子夫独在房间里的床榻上蜷缩着身子,并膝埋首,黯然神伤。
细雨漫天的夜,三个各怀心事的人,都久久不能入眠……
第二日刘舜见到卫子夫的时候,她正在掖庭一如既往扫着地,只是包裹紧紧的手指使不上力,撑着扫帚在满是积水的地上半天不挪一处。
见到她脖子上缠着的纱布,知道昨夜官医为她重新包扎了,刘舜些许放心了些。可能是昨夜淋雨的缘故,她显得更加形容憔悴,又让刘舜多了份自责。
院里的其他人都注意到了刘舜冷冽的目光,识相的乖乖退下。只剩卫子夫目光呆滞的看着地,扫帚的力量只靠在手掌心,许久后才发现人都不见了踪影,茫然环顾周围,发现了长身玉立的刘舜。
她眯眼定了定神,甩掉扫帚欲跑向房间里。刘舜箭步追上去,但还是迟了一步,正正撞上卫子夫关上的房门。
刘舜使劲锤了一下门框:“开门!”长这么大,从没有女子像卫子夫这般无礼,敢将他拒之门外。
卫子夫插上门栓,背靠于门。对刘舜的躲避是下意识的本能,昨晚让他窥视到了自己的狼狈和软弱,现在无法与他四目相对。至少在发生这么多事情的时候,她只想一个人静静。
“卫子夫!”又是一连几个猛力的捶打,折腾的本就不结实的门框都掉了些木屑下来。门的那边没有回应,刘舜耐下性子,语气软了些:“我……本王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卫子夫瞧着自己缠着纱布的手指,因没有仔细休息的缘故现在是又红又肿。但仍是默不作声。
只有一门之隔,但刘舜仿佛能依稀看见卫子夫倚门而立的背影,无助颤抖。回想起昨夜自己说的话,觉得伤害了本就受伤的她,一瞬间也没了底气,缓缓放下捶打门框的手。
“昨夜我话语太重,对不起……”最后的三个字几乎低到无声,但卫子夫听的真切。
刘舜没有用尊称的话很容易化了卫子夫的心里界限。她昨晚想了一夜,不怨天不怨地,只是自己太无知,对帝王岂能抱有希望,在掖庭的日子以为已经参悟,才发现原来还是那么天真,刘舜说的或许是对的。
“你说的没错。”
门那边传来卫子夫的应声,刘舜紧皱的眉间舒展了些:“若真觉得如此就开门。”
卫子夫笑笑,并无敞门的打算,无力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谢谢襄王的搭救。但现在我这摸样,只想一个人待着。”
这话不仅没有人让刘舜有退去之心,还磨光了刘舜的耐性。他猛打了门框几下,卫子夫还是没反应,一个性急撞门而入。松动的旧门哪里受得住他的用力撞击,只一下便折断了门栓,抵在门边的卫子夫被刘舜撞的踉跄跌地。
刘舜忙扶起她,看到那肿胀的手,焦急的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