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的,宫人们到椒房殿也不见你,这会是从哪里过来的?”刘彻问道陈阿娇,口气不见好,平阳拽了拽刘彻的衣襟,提醒着他。
馆陶听此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陈阿娇更是恼怒,道:“本宫去了掖庭,看望皇上心疼的人儿罢了!”
刘彻本没在意陈阿娇的行踪,但听她说完,知道指的是卫子夫,惊得立刻从席上站起,手直指陈阿娇:“你对她做了什么?”
陈阿娇挥袖打掉刘彻手,因馆陶在旁撑腰,她更是放肆不顾:“不过是赏了她插针的刑法,皇上在意吗?”
插针之刑常用于犯重罪的女囚,身体有几处受伤最痛,甲缝便是其中之一,女人指甲生的柔嫩,承受不了这痛楚,便也招罪了,残酷堪比炮烙之刑。
刘彻狠狠拍案瞪向陈阿娇,卫子夫一个弱女子岂能承受如此之痛?陈阿娇的做法真是令人发指!
平阳公主和王太后也觉得此事过分,但馆陶冷冷坐在一边,让她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次不能再因为一个卫子夫把两家关系弄僵,闹到太皇太后那里就更是不好收场。
“你还是朕的皇后吗?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吗!怎的如此残忍对一个弱女子!”刘彻不敢相信眼前的阿娇已经变的让人不寒而栗。
陈阿娇气的直跺脚,摇着在旁的馆陶。馆陶公主轻咳一声,起身道:“阿娇惩罚一个宫女,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皇上日理万机,连这点小事都要顾及不成?太后,你说是吗?”
王太后脸色青的难看,窦氏多年来的压制她一直忍气吞声,为顾全大局,她也只能耐下性子:“长公主说的是,彻儿,此事你也就别插手了。”
刘彻紧咬牙关看着王太后,平阳公主一直在后抓着他的臂膀,轻声道:“你必须忍下,子夫的事情我随后会去安排……”
刘彻闭目不语,紧咬牙关,彷徨不定。去,便可救她,但后果……不去?他无法想象现在卫子夫处于怎样境地。
无念居里,盆炕里的火焰时不时跳动出几颗火苗,烧的烙铁噼里啪啦的响声让卫子夫听的惊悚。
手被交叉扭于身后,四个人按住的力量使她不能动弹分毫。冰肌如骨的肌肤被血模糊了,顺着甲缝流出腥红的液体。现在痛到麻木的十根手指,也转移不了卫子夫看着赤红烙铁的注意力。
她知道,没人会来救她。
如果这印记真的刻在自己的脸上,想必日后也无法苟活。这一刻,她后悔极了,这深宫院墙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进来,但可恨的是,这从一开始自己就无法选择。
“应该差不多了。”嬷嬷裹着包布拿起烙铁的执柄,即使隔着一层厚布也能感觉到炙热的温度。看着卫子夫细嫩的脸颊,突觉有些残忍,但想想皇后的威严,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动手。
宫娥扯起卫子夫的发髻,脸被高高抬起,赤红的烙铁清楚的映入她眼帘。迎来死亡的心情也不过如此般吧,卫子夫没有决堤的泪水,只一声声沉重的呼吸音,盯着嬷嬷手里的烙铁。
一步步逼近,眼看烙铁就要贴在她脸颊的时候,本就神志模糊的卫子夫突然发疯般想要挣脱被困住的臂膀,使劲扭动身躯。
“放开我……放开我!”嘶吼,是她在绝望时努力想营救自己的方法。
嬷嬷被她突然的举动慌了手脚,宫娥们继续按着她却也被她挣脱了些许。
“咣!”与此同时无念居的大门被踹开。所有人都惊得松了手,松懈的一瞬间卫子夫的臂膀终于挣脱,但嬷嬷手里滚烫烙铁却被她的胡乱挥打打掉,砸在了卫子夫的脖梗上,掉落在地。
虽只是擦过,但滚烫的温度还是在皮肤上留下了印记,肌肤瞬间焦红一片,血肉模糊。
“啊——”巨疼的刺激抽离了她的神志,身子一软向后倒去,却被迎门而入的身影接住。
“都滚开!”宫娥们想要上前阻止,被他一声喝令吓得扑通跪了一地。他轻轻打横抱起怀里的人儿,才发现这个女人竟如此轻盈,搂住的臂膀瘦骨嶙峋,小心避开了脖梗的伤。因遭受虐待眼角还留着隐忍的泪,咬的惨白的嘴唇都出了血丝,垂下的手还有没干的血迹,看了让人受不住的心疼。
他像抱着珍宝,迈开步伐出了无念居。宫娥们也不敢阻止,只低头跪着细声的交头接耳。
“皇上……”朦胧中的卫子夫恍惚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托起自己,虚弱的喃喃低语。
“哼,现在这个时候你竟还能想着他。”他自嘲般,斜睨一眼怀里的卫子夫,眼神错综复杂。
“醒了?”刘舜立在床旁看着神色茫然的卫子夫,她听到刘舜的声音更是骤然一惊,脑袋瞬间清醒了一半。
官医正在给卫子夫的手指缠着纱带,每裹上一道都唤回那钻心般的疼。卫子夫咬牙忍住,努力回想自己怎么会在刘舜这里,只是记得因烙铁的砸落而疼得昏了过去,后面的事情便没有半点记忆,心神俱累的她不愿努力思考这原因,因有官医在场不便询问,只静静等着包扎完后刘舜的回答。
虽然上药包扎的时间不长,但也让卫子夫头上蒙了一层香汗。处理完伤口,随行的医从收拾好药箱,那官医向刘舜作揖:“襄王放心,伤口都无大碍,注意休息调养即可,至于颈项的伤,许多时日后也是能痊愈的,下官就告辞了。”
刘舜点点头应允,两人便告退出了殿。过了殿门,确认周围无人后,小医从开了口:“师父,你方才一直凝眉不展,可是那姑娘有什么大病吗?”
官医捋了捋胡须,摇摇头道:“不说也罢。”
为卫子夫把脉时,虽然微弱,但分明摸到喜脉的迹象。听闻这女人曾是家人子,现在又与这个襄王在一起,个中缘由究竟是何。宫中是非多,他现在是告老还乡的岁数,临走可不愿再出什么岔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长叹口气,领着小医从匆匆走去。
见官医走了,卫子夫想撑起身子坐起,刘舜上前去扶,双手握住她肩膀将她安置好一个舒适的姿势靠在榻上。刘舜此时的动作像是把她圈在自己的臂弯里,脸挨得极近立体深邃的五官如刀刻一般,浓黑的剑眉下一双星眸,隐隐有种不可忽视的张力,此时正在认真的看着她。卫子夫不禁有些尴尬,慢慢地低下头去,轻声道:“奴婢怎么会在襄王这里。”
其实当时馆陶公主在仪凤宫的对话,被立在殿门外准备来看望太后的刘舜听了个全部。刘舜看刘彻没有要去救卫子夫的打算后,自己竟鬼使神差的去救了她。
刘舜看她羞怯的模样心底觉得甚是有趣,止不住想逗她一番。脸又凑近,坏笑道:“你认为呢?”
卫子夫没有理出头绪,但想到陈阿娇今日匆匆离了无念居去见皇上,心里有了些猜疑,抱着一丝希望,犹疑问道:“是不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