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过程的另外一项认识,来自史蒂夫·麦康利(SteveMcConnell)。史蒂夫是华盛顿的一位软件咨询师。在他上七年级的时候,艺术教师向班里的同学发出了这样一项提议:无论艺术天分如何,任何一人只要严格地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就至少可以得到一个B 的成绩。这位老师的体重有220磅,原来当过海军,他每周都要向学生们说一遍这件事,不断提醒他们自己的这个提议。但是,麦康利吃惊地发现,无论如何,班里都没有几个同学愿意按照这位老师的要求去做--即使是那些最后没有得到好于B 成绩的人。通过对这些同学最后作品的质量来判断,他说,这些学生都不像是感觉自己艺术天分很高的人。但他们为什么没有按照那位教师的要求去做呢?麦康利回忆说:“那些同学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做点儿不一样的事。”
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应该“做点儿不一样的事情”。已经有许多研究表明,人们不喜欢去阅读指南之类的东西,即使读了,也是忽略或并不怎么理解。比如,在一项实验中,24个成年人为一个普通家庭安装电线插座。其中只有10个人读了一下接线说明书。在这10个人中,有7个人只是阅读了说明书中检查电线颜色的那个部分,其他的信息全部都被忽略掉了。毫不奇怪,大多数人都没有完成这个测试。在参加测试的24个人中,只有5个人成功地装好了插座。
即使是在指南非常重要的情况下,人们也倾向于不给予它足够的重视。比如,有这么一项研究,专门测试陪审员对法官告知他们的内容的记忆能力。这些参加测试的模拟陪审员表现得实在是太糟糕了:他们只记住了法官告诉他们的内容中的12%。
对此,人们更为青睐的方法是“自作主张”。就像是安装电线插座的试验所揭示的,“即使是面对完全陌生的任务,人们看来都更愿意任由自己去胡乱摸索,而不是仔细地用心思考。”
射钉枪事故
我更喜欢用射钉枪的案例来说明这个原理。射钉枪是一种钉钉子的工具,利用压缩空气作为动力,将射钉打入木头里--有些时候,也打入我们的身体里。根据美国疾病控制和防治中心的资料,美国每年都会发生37000起射钉枪伤害事故。这类事故也真算得上是五花八门、异彩纷呈了。典型的事故是手掌或手指被射钉枪射出的钉子击穿。但很多时候,射钉枪的“跑偏”程度会超级离谱。比如,有一个人就把钉子打到了自己的颈部动脉上。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把钉子射到了自己的心脏里。而一位50多岁的操枪者,把钉子打到了自己的脑袋里--而且是两次!他出现在急诊室的时候,说自己头疼得厉害。在做过X 光检验后,医生在他的脑袋里发现了那两枚钉子。(应该指出的是,刚才说到的三位受害者,都已被成功治愈。)
更为有趣的是,这类事故的数字在近年来迅速上升。2001~2005年间,根据美国疾病控制和防治中心的资料,这类事故的数量已经上升了将近一倍。为什么会是这样?射钉枪销量大增肯定是原因之一。当射钉枪越来越便宜,也更容易被买到的时候,这类事故出现的数量注定会上升。
但是,美国疾病控制和防治中心在仔细分析这类事故后发现,原因其实并非如此。专业建筑工人使用射钉枪的事故次数并没有上升,这一群体的此项事故率一直是稳定的。这类事故成千上万的受害者,大多是那些喜欢自己动手的DIY 爱好者。
700页的使用手册
对于那些凡事都喜欢自己动手的人来说,做事的时候喜欢自作主张是可以理解的。我们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出现了工业的大繁荣,这不仅带来了更多种类各异的产品,而且各类产品的复杂程度也越来越高了。艾尔文·彼德曼(Irving Biederman)是一位研究视觉感知方面的心理学家,据他估计,一个普通的成年人知道的“显然可以区分出来的”物体有30000种。唐纳德·诺曼(Donald Norman)是一位认知心理学家,他确定的数量是将近20000种。这两个数字无论哪一个都是非常大的。而且这些物件或产品,大多数都是带有说明书的。即使是日常用的衣物,现在都配有说明指南。其实,早在希塞尔制造公司于1951年推出滚筒式干燥机之前,人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汗衫是不是该放到干燥机里烘干,对于挂在晒衣绳上的其他衣物也是一样。到了1971年,联邦政府开始要求服装生产商必须要在标签上注明洗涤和干燥方法,从此之后,我们的后脖颈就开始被这类标签磨得发痒了。
现在,一些产品的使用手册的篇幅已经超过了一本甚至两本小说的厚度。S 级梅塞迪斯奔驰(标价为103985美元)配送的使用手册就有700页厚。当然,很少会有人通读700页的使用说明,这也导致了购车者经常会犯手册中特意标明的一些错误。举例来说,斯巴鲁汽车美国分公司在许多年前就开始注意到,消费者对其汽车的投诉不断上升。但是,在仔细检查过情况后,公司的管理人员发现,问题并非出自车子本身的质量,而是汽车的使用者。很多购车者并不理解这部汽车是怎么运作的……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阅读过用户使用手册!实际上,在打给斯巴鲁公司服务中心的电话中,每五个就有一个所问的问题都是用户手册中做过明确说明的。
此类的无知在一些甚至会带来严重后果的情况下都显得很是可笑。比如,汽车座椅的安装对于行车安全是非常重要的(座椅可以让车辆事故中儿童的死亡率降低71%)。在美国,公益广告播放了几十年,一直在呼唤人们要注意这个问题。尽管如此,大多数汽车的座椅都不是正确安装的。联邦政府最近的一项研究表明,“致命地错误使用”座椅的比率高达73%--差不多每4个人中有3个如此。为什么为人父母者会犯这样的错误呢?
“他们并没有依照使用说明,”莱瑞·黛西娜,座椅调查项目的负责人说:“今天晚上你就看一下你的汽车的使用手册。看看介绍座椅部分的说明有多少页……这一段有17页左右。你觉得人们会去读吗?孩子的母亲可能会看一下。你觉得孩子的父亲会去看吗?”
这确实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在需要完成一项工作的时候,我们会把所有的指南之类的东西丢在一边,然后按照头脑中它“该”是怎么工作的固有观念自己去动手处理。但是,我们头脑中事物运作的模式并不符合专家们头脑中形成的模式,所以,经常会引发错误。举个例子来说吧,我们对事物的运作方式并不总是非常清楚,对于那些运动的物体,尤其容易感到混乱。大多数人对物理理论的直觉依然停留在300年前牛顿经典力学时期的水平。一个经典的例证(也是另外一个在酒吧里面和别人打赌的素材)就是下面这个测试:飞机在扔炸弹时,炸弹下落的方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大多数人认为,炸弹或者是垂直落向地面,或者是跟着飞机跑。其实这些都是错的。正确的炸弹飞行轨迹是一个向前划出的弧线,就像是下图这样:
这是一种非常普遍的错误,甚至物理系的学生也常会犯。人们还专门给这种错误起了一个名字,叫做“垂直下落效应”。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这类情况经常出现。在橄榄球赛季,每个周末电视上都会播放橄榄球比赛,橄榄球经常会从带球运动员的手中滑落。橄榄球滑落的轨迹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它的轨迹和炸弹下落的轨迹是一样的。不过,在波士顿,当一些六年级的学生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只有3%的人给出了正确的答案。
一条路走到黑
另外一个与此相关的问题是,人们经常还会有这样一种倾向:一条路走到黑。一旦我们学会了用某种方式来应付某件事,我们就会一直抱着它不撒手。心理学家把我们心灵的这种脆弱性称为“功能僵化”。早在在半个世纪之前,亚伯拉罕·陆钦斯和伊迪丝·陆钦斯夫妇就已经通过一个非常精巧的实验,把大脑的这种特性揭示了出来。从表面来看,这两位学者所做的实验也是非常简单的:让人们用三个罐子中的一个称量出一定容积的水。比如说:
· 罐子A 正好能盛21杯水。
· 罐子B 正好能盛127杯水。
· 罐子C 正好能盛3杯水。
问:通过什么方法可以得到100杯的水量?下面就是简要的步骤说明:
· 第一步,把罐子B 灌满127杯的水。
· 第二步,把罐子B 中的水,倒满罐子A;这样,罐子B 中留下的水的量为106杯。
· 第三步,把罐子B 中剩余的水继续倒入罐子C 中;这样,罐子B 中剩余的水量为103杯。
· 第??步,现在,倒空罐子C 中的水,然后继续用罐子B 中的水注满罐子C;做完以上步骤之后,罐子B 中就正好剩下100杯的水量了。问题解决。
不算特别简单,对吧?不过,在这个实验被重复几次之后,人们就都能找到解决问题的诀窍了。人们很快就会发现,解决这个问题的模式并不复杂:用罐子B,装满罐子A,然后装满两次罐子C。
不过,研究人员接下来对问题做了一些改变。他们给了受试者另外一组需要解决的问题。对于这一组问题,原来的模式同样会奏效。但是,还有其他更简单的解决途径:直接从罐子A 倒入罐子C。举个例子来说吧,如果罐子A 正好能盛14杯的水,罐子B 正好能盛36杯的水,罐子C正好能盛8杯的水,如何得到6杯水的水量?答案是:用罐子A中的水,倒满罐子C,剩下的就正好是6杯水的水量。
研究人员把这个实验重复了数千次。总体来说,实验得出的结果惊人一致:在能够使用新的、更简单的解决方法时,两组问题的参与者中,有64%~83%的人,会继续使用存在多余步骤的老方法。但这里还有另外一个让人吃惊的小插曲。陆钦斯找了另外一组人,来做原来实验中第二组的问题--这组新人是没有参与过第一轮实验的。这组人差不多全部都找出了更简洁的那种方法。实际上,只有1%~5%的人没能够做到。以上实验的结论非常明显:在最初的实验中,人们形成了解决某类问题的思维定式,以至于在面对新问题的时候,对更简单的新方法会视而不见。然而,对于那些直接面对新问题的人来说,更简单的解决办法却是显而易见的。
摆脱思维定式
简单来说,尽管青睐自作主张,但大多数人在处理问题时还是很难找出真正富有创造性的方法。在人们曾找到过可以奏效的方法时,尤其会如此。无论面对的问题有多简单(尽管有时可能看上去会有些奇特),也都一样。最有名的一个例子--这个实验,你和朋友们在家里就可以一起玩--就是“挂蜡烛”。给你的好朋友们准备三件小物品:一包火柴、一盒大头钉,还有一根蜡烛。任务是:把蜡烛固定到墙上。
应该怎么办呢?人们通常会想,可以直接用大头钉把蜡烛固定到墙上。不过,这种方法不会奏效,因为蜡烛太粗了。也有人会想,可以用火把蜡烛融掉,然后再粘到墙上。然而,很少有人会想到,可以把盛放大头钉的盒子倒空,然后把蜡烛放到空盒子里面,最后再把盒子钉到墙上。人们通常只把盒子看做盛放大头钉用的,而很少能够摆脱这种思维定式。
对职业高尔夫球手的研究也得出了其他一些有意思的结果。让人好奇的是,当高尔夫球手在同样的距离推杆的时候,打标准杆时的成功率要比打小鸟球时的成功率更高--在有些时候,会高出很多。比如,在5英尺的距离,成功率高出的比例是25%。这说明,即使是最优秀的高尔夫球手,也会受到心理压力的影响。另外一项对篮球运动员罚球命中率的调查,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
金融分析师给出的意见通常是朝着某一个方向倾斜的:在大约95%的情况下,他们都是在推荐投资者购入或者持有某些股票;他们几乎从不向公众说明何时应该抛出。为了调整自身在对股票评级上的盲目乐观,美林证券从2008年开始,要求其分析师对所跟踪的20%的股票做出“表现不佳”或者“抛售”的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