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方竹出面
散发着腥臭气味的冰水从头顶泼下，等候多时的阳珺霖顺势睁开了眼睛，眼里却是一派大梦初醒的茫然无措。
他眨了下眼睛，注意到自己和宇星手脚果然都被藤蔓捆着——而且居然还被关在大型鸟笼里面。
再转头看看，鸟笼子另一边的宇星，也已经在这刺骨的腥臭冰水的刺激下醒了过来。
——但当看到她清醒后望过来的眼神时，他心下却是一沉。
——看来，虽然自己险险在幻魇主持的“阎幻月”幻境中保持着最后的一丝清醒，没有真的喝下他们灌进来的毒药，并驱动月华之力在第一时间把他们施加在他体内的不知是用于禁锢还是用于别的什么目的法力化为自己的；但看宇星的眼神，估计她是真的中招了。
当然，这也不能怪她，毕竟他也经历了一次，心知阎幻月是真的太过可怕，真的能够直接刺入人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
——在幻境中，他见到的，居然是在梦里重演过千百次也心心念念了千百次的，他当年对曹仲星那件事的惊鸿一瞥。
场景、时间、人物、服装，每一个细节，都完完全全一丝不差。
差一点，就差了那么一丁点，真的是毫厘之间，阳珺霖也要中招了。
“看来所谓东方玄幻界第一门派镜花水月门的门主……也不怎么样嘛。比起我日本的阴阳师，那还真是差远了。”
一个极其古怪的声音轻柔地在他身侧不远处飘来。
听音色，明明稚嫩中透着股雌雄难辨的中性质感，仿佛是一个还未长成的少年；然而，这语气之怨毒冰冷，森森宛如鬼泣，又岂是稚嫩少年所能够拥有的心境？
阳珺霖配合着刚醒且刚从幻境中醒过来的人所应有的缓慢步调，一点点转过头来，直到完全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之地。
……难不成这十几二十几年来，方竹的容貌身形，居然一直没有变过吗？！
——这是阳珺霖在看见方竹的脸之后的第一个想法。
他有着即使是比起身为女人的宇星也稍嫌纤细的单薄身材，乌木般虽极黑却稍嫌枯干的短发，和一双同样是浓黑如长夜的圆眼睛，以及颜色极淡的嘴唇和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
只是那双圆眼睛给人的感觉不是可爱，而是充满了无尽凄凉萧索的怨毒之意；淡色嘴唇也不会让人心生怜惜，而只觉得冷厉如刀；至于那身苍白的皮肤，更是只能让人联想起死鱼的白眼珠之类的可怖事物。
“……方竹？”
故意用着缓慢到近乎迟疑的沉重嗓音开口，阳珺霖费力地把上下眼皮维持在一个欲睁而又未睁的程度上，完美地营造出一个还残存在梦境和幻境中的人的形象，但又不急不缓地按部就班恢复着清醒。
“你是……方竹？”
“显而易见。”
方竹冷笑着一挥手，一个姿容比起绛星来只怕还更为妖艳的，身着红色百花纹样大振袖的和服侍女娇笑着端来一个托盘，盘上摆着四个茶杯和一壶茶。
阳珺霖继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所在的地方。
这是一间陈设清雅古典的建在回廊之上的和室，和室的一扇纸门大开，正对着他们进门时所见到的栽种着樱荷枫梅的枯山水庭院；而和室的天花板上和柱子旁则燃着一盏盏精美的灯笼，上绘有游动的金鱼和苍劲的墨竹等等静物，为房间投下稳定的光芒。
方竹身后，房屋一角，水霞车正用象牙制成的银杏叶形拨子悠悠拨着三味线，凄凉怨恨至极的音调却偏偏幽丽鬼魅，尾调极长，仿佛一直要堕入地狱中去；而紫发紫眸的幻魇坐在她身旁，似乎是在用心听曲。
“水霞车你们已经见过了，原形是骨女。”水霞车稍微停顿了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半边红颜半边枯骨的脸甜笑了一下，继续专心手中的演奏。
“这一位，”他一指冶艳的红色和服侍女，“赤蝉烟，原形是……”
他短促地笑了声，笑声尖细地渗人：“飞缘魔。”
——阳珺霖心下一沉。
飞缘魔，堪称日本最为危险的妖怪之一，据说是被狱卒折磨致死的女囚犯的怨气所化成的美艳女妖，经常在晚上借助自己绝艳的容颜诱惑男人，吸干净他们全身的精血、偷走他们的胫骨然后杀死他们。
在直觉得越发危险的时候，阳珺霖再一次察觉到了某些他之前一直心存怀疑的地方。
除去乌鸦式神骸不算，他记得，骨女水霞车，应该是和人私奔却惨遭抛弃的艺妓在水边化为尸骨后形成的女妖；幻魇则是被男人所欺骗的女人的的怨气所化的女妖。
按道理，以上这两个妖至少是极度憎恨玩弄女性感情的男人的；而根据他的猜测，方竹如果真的和杜君心是那种关系的话，那么他们就肯定欺骗了白期梦至少是一段时间。
那么，骨女又怎么会听命于方竹，幻魇又怎么会和方竹合作呢？
所以，在知道和服侍女水霞车的原形是骨女后，阳珺霖推测了一下，最后只能勉强把这一切归结为某种巧合。
但如果同样的巧合发生了三次以上……
阳珺霖用余光轻轻瞥着正手执竹制茶杓，（注：日本茶道中从茶罐里取茶的道具）从茶入（注：薄茶用的茶罐）里取出淡玉色茶水的一袭浓红色妖艳大振袖的飞缘魔赤蝉烟，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那就不是巧合。
赤蝉烟酥。胸。半。露，却仪容优美典雅地奉上茶来，顺序是方竹、幻魇、他和宇星——这很自然地符合了日本茶道的礼仪，而在赤蝉烟的纤长手指穿过鸟笼子，捧着外棕内白的茶碗递到他眼前时，他也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看到这一幕，方竹冷笑了一声。
“虽说是镜花水月门的门主，又是个纯正的中国人，但也意外的比我们一般的日本人更擅长推理呢。阳门主，估计你早就发现……我身边的侍女们的身份，不像你想的那个样子吧？”
“正是如此。”
阳珺霖神情淡漠，眼角余光注意到宇星在接过茶碗时，手依旧因为阎幻月的威力而轻轻颤抖着，甚至眼神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
他叹了口气，但也没有打算帮助她，而是悠然捧着自己的茶碗，小口品着淡玉色的清冽茶水。
见状，又一次冷笑地居然是幻魇。
“阳门主倒还真是艳福不浅啊……”她从骨女身旁站起来，明灭的灯火在她蛊丽笑着的脸上投下错乱的黑影，反衬得她那双毫无笑意的满是怨毒和嫌恶的紫色眼瞳越发幽暗了，“明明心中真正喜欢的是你那个曹小学妹，反而在这里和这位宇星警官卿卿我我吗？男人果然都是靠不住呢。”
乍闻此言，和室里除了宇星和阳珺霖的所有众生都一齐沉下脸来。
片刻后，水霞车才又一次奏起了三味线，只是那铮铮音乐越发凄凉幽怨；赤蝉烟才又一次挂上艳丽绝媚的笑容，只是眼瞳深处一丝辛辣的杀意越发浓厚可怖；方竹轻轻冷笑着，那笑声恍若鲜血凝成的寒冰一般凄冷诡异。
“你们误会了。”看到方竹和水霞车、赤蝉烟如出一辙的反应后，阳珺霖大概明白了什么，“本座和宇星不过是一同解决此事件而萍水相逢罢了，危难关头彼此相助，又哪来的心思去卿卿我我？”
“更何况……”
即便在四周强敌环伺下，他却依然放柔了眼神。
“我唯一喜欢的，只有曹仲星，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听到这句话后，宇星极快地颤抖了一下，眼底里消散了最后一丝迷茫，极淡的苦涩在她温婉的杏眸深处泛起波澜，开口的婉丽声线却依旧不急不缓：“正是，各位都误会了。我和珺霖不过是朋友，毕竟珺霖心有所爱已久，我又如何能插手其中呢？”
花絮：
作者本人不太清楚日本茶道，只能勉强找了一些资料，各位读者切勿当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