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没水滨一向是个太平圣地,在欧非的心中是如此,在陶拉里亚人们的心目中更是如此。
海洋一向被陶拉里亚的蓝法师们所喜爱着,这不仅仅是因为海的颜色让蓝法师感到亲近;事实上,在现实世界中,对于如此抽象的颜色领域来说,再没有什么实体化的东西能比海洋更适合作为蓝色的缩影了。
如海浪般变化万千,如海空般变幻莫测;
如海洋般包罗万象,如大海般包容一切;
如深海般暗藏玄机,如海底般深不可测;
如海潮般生生不息,如海涛般势不可挡。
不是每位蓝法师都能达到如此境界,也不是每个人都遵循着如是的哲学,但是每当人们想到、提到,或者看到大海的时候,他们首先会联想到的,就是“蓝色”——那是海水的颜色,是知识与智慧的象征。
潮没水滨是大海慷慨地将潮水奉献给这片广袤草原之后形成的产物——几乎所有陶拉里亚的蓝法师们都如此认为。或许草原一开始并不这么想——也许它本来有着自己的生活方式,然而大自然的力量不是一块小小的草原能够对抗的。既然拗不过,倒不如接受命运的安排、接受大海的恩赐。于是若干年后,潮没水滨诞生了。
随着文明的进步与城市的飞速发展,越来越多的古怪建筑拔地而起,城市里的空间也就显得愈发狭窄。在喧嚣而狭小的地方呆的久了,心情也会逐渐变得压抑和不畅。人们需要排解,学院中那些日以继夜埋头苦干的学者和学生们更是如此,于是潮没水滨便成了大伙儿的圣地——修行圣地,同时也是旅行圣地。
潮没水滨也一向是个太平圣地。
确实一向如此,但今天例外。
短暂的休息结束了,阿特拉斯与欧非重新踏上了前往阿卡斯王国的行程。然而行不多久,两人却发觉情况有异。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啊。”深吸一口气后,阿特拉斯皱着眉头对欧非道。
“你确认?我可没你鼻子灵。”欧非虽然在语气上显得轻松,但从他神色上来看显然也不会认为这是个好消息。
“希望是我多心。”阿特拉斯如是道,但他的神情却更显忧虑。
“你能确认方向吗?”欧非问道。
阿特拉斯先是摇摇头,而后又道:“我想,可能是正前方吧。”
欧非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他从不知何处掏出了一个银灰色的水晶球,球体的体积并不大,用一只手握住的话,大小倒是刚刚好。
法师本已做好心理准备,并且几乎就要开始施法了,但是不知为何,他却突然停下来思忖了一阵,最终还是轻喃一句,又把水晶球揣入了怀中。于是这个神秘的浑圆球体就这样乖乖地、平静地隐没在了欧非的法袍之中,没有任何异样的凸起显现出来。不问可知,这必是法师身上某个空间魔法容器在起着作用。在血斑泥沼中消灭妖树之后,欧非曾露过这样一手,可惜阿特拉斯对空间魔法完全是一窍不通,自然无法提起任何兴趣,也就最终没有见到那个魔法容器是个什么样子。
“既然如此,那我们继续走吧,”法师这样说着,没有对自己的行为做出任何解释,只是又追加了一句:“总会见到真相的。”
阿特拉斯怀疑欧非刚才想要施展的是预知类法术,他过去虽然从未亲眼见识过,但关于这种神奇咒语的流言却听说过不少。而且阿特拉斯还记得预言者最常用的作为媒介的魔法道具便是水晶球。
或许是自己不够确定的回答让欧非放弃了这个法术,抑或是他在马背上无法专心施法?一开始阿特拉斯如是猜想着,但他很快便亲眼见到了答案,猜到了欧非真实的想法,并且不得不承认法师的做法是正确的。
只要还能勉强做出判断,便无需将魔力浪费在预知上面。这便是欧非的思考方式,尤其是在人单力薄,并且局势可能会向危险的方向发展的时候。
一具仰面朝天倒在血泊之中的死尸初步解释了空气中血腥味道的由来。从尸体的装扮来看,这个不幸的男子应该是个车夫。但是放眼望去,这附近却是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二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翻身下马。
阿特拉斯走近车夫,将手搭在了尸体的脖颈侧面。其实从那个已经贯通了胸口的血洞便可以初步得出结论,但阿特拉斯从不愿轻言放弃,尤其是对生命的放弃,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应当去尝试抓住它。
结果理所当然的没有如他所愿。片刻之后,阿特拉斯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怎么样?”欧非问道。
“我想,他死了并没有多久。”阿特拉斯神情凝重地答道。
“该死!”欧非气愤地诅咒了一句,道:“真是太放肆了!竟然有人胆敢在这片神圣的‘潮没水滨’中犯下如此恶行!!”
“我们决不能坐视不理!”阿特拉斯坚定地说道。
欧非不像莎米那样在艾非托亲眼见识过这位圣骑士的决心,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对方的口气做出正确的判断。
于是银灰色的水晶球又重新出现在法师的手掌之中,略显昏暗的球体表面即使在日光的强烈照耀下,也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照射在球体表面的光线似乎都被它贪婪地吸收、吞噬掉了,而且、连个渣子也不吐。
为了找到真凶,法师只得借助预知法术。
“如果见到的只是一只受伤的野兔就好了,”欧非喃喃自语着,又在后面加了一句:“我本来是这么希望的。”
“同感。”阿特拉斯点了点头,忍不住又问道:“你要使用预知术吗?”
“哦?你听说过?”欧非似乎小看了圣骑士的学识,因为他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惊讶的神色,不过马上便隐没不见。法师继续道:“如果有个通灵师在场的话咱们就方便多了,通灵师可以从死者的灵魂身上得到想要的信息,而且……唉,总而言之我没那个本事啊,所以只能借助魔法之眼来窥探远处的情景,再加上……不知道确切的方位,所以很可能会搜索半天也找不到结果。”
“好的,我知道了。”阿特拉斯点头道:“那就请你赶快开始吧。”
欧非已经开始了。
他用右手托住水晶球,伴随着一阵快速、却毫无节奏感可言的低语,并且当他的左手在水晶球上面轻轻拂过之后,那抹银灰色的球体表面便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短暂且耀眼的明光过后,原本灰暗的水晶体变得锃亮起来,一幅鲜活的画面立即呈现于其上。
“这是……?”阿特拉斯紧盯着水晶球上的画面问道。大片大片覆水的草原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无法确定。
“这是潮没水滨啊!”欧非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晶球一边答道:“就是咱们脚下踩着的地方。”
阿特拉斯“哦”了一声,见欧非不停地调整视点和方向,又忍不住问道:“找到了吗?”
“别急嘛,从这么大的区域里面找出几个人来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啊。”欧非聚精会神地调整着水晶球上的画面,连头也顾不上回了。
“也许……不是几个呢。”阿特拉斯低声喃喃自语道,不过精神正高度集中的法师明显没有听到。
又过了一会儿……
“噢!”欧非突然惊呼一声。
“找到了吗?”阿特拉斯忙问。
“你看!”欧非把水晶球移至阿特拉斯面前。
阿特拉斯从水晶球上看到一幅清晰而又熟悉的画面:两匹马、一具死尸以及两个站着的人(当然是活的)。其中一个身穿银白色的骑士套装,另外一个则披着白蓝相间的法师袍,都立于死尸旁边,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个……水晶球。
“这不是咱俩吗?!”阿特拉斯终于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地质问起欧非:“你、你怎么搞的啊!”
“别急啊,”欧非面不改色心不跳、不慌不忙地答道:“能找到咱俩的位置,就说明离真相已不远了。”
“哦……是嘛……”仔细一想,法师的话或许还有些道理,但阿特拉斯觉得自己对这个并不算了解的预知之术似乎不应再抱以过高的期望了。
欧非又展开了新一轮搜索,而阿特拉斯则转过身,环顾四周、眺望远方,自发地担负起警戒的工作。不管结果会怎样,就让欧非专心找一会儿好了,阿特拉斯心想。
“咦?”一声低语从欧非牙缝里轻轻地飘了出来,紧跟其后的,是法师更多的疑惑:“咦咦?”
见欧非手忙脚乱地来回拨弄着水晶球上的画面,阿特拉斯又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好像……有人在向咱们这里靠近。”欧非凝眉道。
阿特拉斯瞟了一眼水晶球,这回他终于在球体上看到了陌生人的身影,那是三名正在策马奔驰的骑士。顾不上再仔细观察了,阿特拉斯转身凝视着远方,问道:“从哪儿来的?”
“咱们来的方向。”欧非又鼓弄了一会儿,才答道。
“咱们来的方向?”阿特拉斯感到有些奇怪,道:“力夏达?难道是过路的旅客?”
“不清楚……不过,小心点总是没错的。”欧非一边观察一边叨咕着:“等我再好好看两眼,他们的制服好像有点眼熟……”
“不用看了。”阿特拉斯低声道:“把它收起来吧。”
“为什么?”欧非转头看着阿特拉斯,奇道。
“你抬头看看,他们已经来了。”阿特拉斯沉声道,由于对这三名不速之客抱有怀疑,他的右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欧非依言抬起头,果然发现了正在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起来的三团身影。
行在最前面的骑士是一名女性,她所骑的战马全身呈银白色,虽然体形与落于其后的两匹枣红色战马相比略微显得有些单薄,但是在精神气上却一点也不逊色,而且还隐隐有一股高贵的气质。马非凡品,端坐于其上的女主人更是清丽脱俗。随风荡起的白色披风下,是一身精干的草绿色短袍。由于距离尚远,看不清相貌,只能看到乌黑的长发在脑后高高飘起,露出一对精致且尖长的双耳来,再加上纤细的身材,不难判断出其精灵的身份。
后面的两位均是男性,一个是战士,另一个是法师,这点从服饰上便可以做出简单的判断。
这三位陌生的骑士应该是在赶路,至少在发现地上的死尸前,他们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图。
然而那具车夫打扮的尸体过于醒目,无法不引起这几位陌生骑手的关注,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尸体附近急勒住马,将冷峻的目光投到明显的嫌疑犯——此刻正站在尸体旁边的两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