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尔迪亚城,俄佐立参议员崔格瑞的宅邸。
“早上好,崔格瑞参议员。”
“噢!”正在屋中负手而立的一位中年男子闻声转过身,对来者道:“是艾雷威鲁斯参议员啊!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不过想在临走前和你道个别。”刚刚走进房门,被称作艾雷威鲁斯的人是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精灵男子,他说话的语调和表情一样都是那么的慵懒,一副提不起劲的感觉。不过崔格瑞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因此一点也不介意,反而热情地招呼道:“呵呵,难得你会到家里来找我,快请坐吧!”
艾雷威鲁斯点点头,也不客气,顺着崔格瑞的微微后倾的手臂的指向找到了柔软的沙发,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崔格瑞对侍立于一旁的家仆打了个手势,那名仆人立刻会意地微鞠一躬,转身出去了。
见主人如此,艾雷威鲁斯忙道:“不用麻烦了,我一会儿就走。”
“呵呵,何必客气呢。”崔格瑞笑呵呵地坐在了艾雷威鲁斯的对面,又道:“再说我也正好有话要对你说呢!”
“哦,是吗,什么事?”艾雷威鲁斯语调平淡地道,好像前来拜访的人是崔格瑞而不是自己一样。
“呵呵,你的口气应该改改哦,否则不熟的人还以为你不喜欢听人家讲话呢!”崔格瑞笑道。
“也许本来就不喜欢听……”艾雷威鲁斯小声嘟囔着,不知道的人可能会以为他对崔格瑞抱有成见,不过精灵男子微笑的表情却与自己冷冰冰的口气并不相符。
“呵呵,又来了,你就损我吧。”崔格瑞似乎总是喜欢笑。
艾雷威鲁斯还是淡淡地道:“我可没损你。”
“而且,你讲话还老是那么的简短。”崔格瑞自顾自地道。
“对朋友讲话,有必要那么复杂吗?”艾雷威鲁斯回敬道。
“唔,这话倒是有点道理。”
“岂止有点道理,是非常有哲理啊。”艾雷威鲁斯有点夸张地道。
“呵呵,又来了……你就吹吧。”崔格瑞对艾雷威鲁斯的这一套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我可没吹,其实你真的应该多花些时间仔细考虑考虑我说的话,一定会发现不少蕴含其中的深刻道理,以及、人生哲理……”
“免了吧,你的话太深奥,我可琢磨不透……”崔格瑞敬谢不敏。
“唉,老是不肯动脑也不行啊,长此以往的话智力水平可是会急剧下降的哟!”艾雷威鲁斯故意危言耸听地道。
“呵呵,我的脑子已经够用了,万一真的发展成了你那样恐怕我还会受不了呢!”崔格瑞笑着回敬道。
“哈、哈哈……”
说得漂亮!艾雷威鲁斯满意地点点头,正待反击之际,恰巧此时仆人端着茶盘过来。
崔格瑞连忙招待客人品茶(实则为了转移话题),于是两人暂时停止了“争执”(在外人看来或许如此,不过对他们来说,这真的就是一场极其普通的交谈)。
亮银色的茶具精致且典雅,价值不菲又不失大气,既是尊贵的象征,又能显示出主人对于茶道的修养。然而艾雷威鲁斯真正关心的只是杯中的茶。
“这可是上好的‘凝雪罗’哦!据我所知,你们精灵最喜欢这种茶了。”崔格瑞笑呵呵地解释道。
凝雪罗确实是非常珍贵的茶叶,清淡的颜色以及雪一样美丽洁白的茶叶是其特色,不过它的名气主要还是来自于那股浓郁而又独特的味道——那是来自森林的气息、并混以草木之芳香。仔细品味的话,仿佛置身于大自然的怀抱之中,美妙且恬静。
崔格瑞仔细注视着对面的精灵(没有一个精灵能抗拒凝雪罗的诱惑,他确信),观察别人的一举一动并加以分析是崔格瑞的习惯,也是他的特长。不过,他对面前这位与众不同的精灵实在太了解了,因此当他看到艾雷威鲁斯端起茶杯像喝水一样一饮而尽时,还是尽量克制住了自己皱眉头的举动。
“恩!好喝。”艾雷威鲁斯的评价与崔格瑞心中的期望相比,似乎过于简单,使得这位向来稳重的参议员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
“呃……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在茶道中,像你这么喝可是不行的哟!”崔格瑞沉默了一小会儿,他在挑选温和的用词,随后婉转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要是对别人,崔格瑞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就此发火;不过若真是换做其他人(当然得是够资格让崔格瑞用“凝雪罗”招待的人)的话,恐怕也没有一个能像艾雷威鲁斯这么干的。
崔格瑞能够保持心平气和实属难能可贵(事实上,这位无奈的主人明知道发火也是无济于事),然而艾雷威鲁斯却并不领情,他只是若无其事地答了一句:“总之都是要喝下去的,达到目的不就行了?”
“当然不一样了!”崔格瑞反驳道:“同样是完成一件事,难道你觉得过程无所谓吗?”
“你这话没错,过程当然很重要。”艾雷威鲁斯点头道。
难得对方居然如此轻易便承认了自己的观点,这反而大大出乎了崔格瑞的意料之外,他感到很惊奇,准备好的台词也在突然之间全部作废,只得匆忙应道:“啊、是啊,你知道就好,所以说……”
“所以说,通向最终目标的道路有许许多多,”艾雷威鲁斯抢过对方的话头续道:“愚人不假思索地随性择之,而我们这些聪明人当然不能那么做。‘智’永远大于‘力’,相信你也赞同我的观点吧。那么,为了能以最小的代价达成目的,我们应当在事情的伊始便选择一条最简便快捷的路,即使没有也要想办法创造出来,这样才能事半功倍,你说是不是呢?”。
“唔,很有道理。”崔格瑞不由得点头称是,但他马上便回过味来,忙道:“哎,可这跟品茶是两码事啊!”
“喝茶。”
“品茶!”崔格瑞有些急了。
“好,听你的,就‘品茶’吧,我无所谓。”艾雷威鲁斯退了一步,然而事实上他这种过于随便的态度反而更让崔格瑞恼火。
“你在临行前特意跑过来,难道就是为了气我的吗?”
“嗨,”艾雷威鲁斯狡黠地一笑,岔开话题道:“说到临行,你不是也快了么?”
“唔……是啊,”一听这话,崔格瑞便眉头微皱,少顿片刻,才压低声音道:“说老实话,我还真的不想去那个地方呢!”
“哎,认命吧老兄,任务既然已经下来,可就由不得你了。再说,你以为我就想出使瑟雷尼亚吗?”
“怎么能这么说呢!那可是拉尼卡最大的精灵聚集地啊,说起来也算是你的老家了吧?”崔格瑞有些奇怪地问道。
“我出生在克洛萨,可不是瑟雷尼亚。”艾雷威鲁斯纠正道。
“哦?是嘛,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我记错了。”说着,崔格瑞微微颔首,以示歉意。
“跟我还假客气什么呀,真是。”艾雷威鲁斯不屑地道。
“这、这怎么能是假客气呢?”崔格瑞惊讶地盯着面前的精灵,仿佛受到惊吓似的:“这是礼仪啊!礼仪!”
“什么礼仪,多此一举!”艾雷威鲁斯又道:“再说了,跟朋友有必要讲礼仪吗?!”
崔格瑞用更加惊异的目光由上至下仔细地打量了对方一番,这让艾雷威鲁斯感到很不适应:“干嘛?”
崔格瑞收起目光,诧异地道:“难道是我孤陋寡闻了?……别告诉我大部分精灵都跟你一个样。”
“这你放心,”艾雷威鲁斯若无其事地道:“他们比你想象的还要知书达理呢。”
“那还好、要是都像你这样的话……”话到这里,崔格瑞赶紧收住了口,不过对方早已洞悉了他的意图。
“那拉尼卡就完蛋了”艾雷威鲁斯替对方把话说完,还故意追问一句:“是不?”
“呵呵……”被人家猜得八九不离十,崔格瑞有些尴尬,又搪塞不过去,于是只好傻笑。
“哎,没办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艾雷威鲁斯自嘲地道。
“哎、等等!你说什么?我可没教过你什么不好的东西吧?”崔格瑞有些不满地道。
“我可没点名道姓吧?你急什么啊?”艾雷威鲁斯狡猾地道。
“这……”崔格瑞无言以对。
“安心好了,我刚才确实不是在说你。”说罢,艾雷威鲁斯微微抬起头,似乎陷入回忆当中,轻声喃喃自语道:“只不过……想起了以前认识的一个傻瓜,拜他所赐,我也有点不像个正常的精灵了。”
“哦?还有人能影响你哪?”崔格瑞显然对此很感兴趣,追问道:“那个家伙是谁?”
“……”艾雷威鲁斯沉默片刻,才道:“一个傻瓜。”
“……”崔格瑞彻底无语,心道:何止是有点不像个正常精灵啊,我看你根本就不是精灵……
“说起来,你被上面‘发配’到哪儿了啊?”艾雷威鲁斯随口岔开了话题。
“没告诉过你吗?”
艾雷威鲁斯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我最不想去的地方是哪儿?”
“……”艾雷威鲁斯歪头想了一下,才道:“拉铎司?”
“你觉得上面会派我出使那种只知杀戮的无聊场所吗?”
“古鲁?”
“只懂用蛮力解决事情的愚昧公会,俄佐立跟他们向来没什么交道可打。”
“底密尔?”
“你别胡猜好不好?难道你知道底密尔的老巢在哪儿?!!”崔格瑞质问道。
“反正非瑞克西亚你是不会去的对吧?那么葛加理和欧佐夫就可以排除了。”
“嗯哼……嗯哼……”崔格瑞强自压下心头之火,从鼻孔里哼哼着。
“波洛斯也是不可能的吧?”
“废话!波洛斯不就在咱们眼皮底下吗??!”崔格瑞一向认为自己的脾气够好,但是故意装傻(艾雷威鲁斯的表情一向没什么变化,但崔格瑞认定对方就是在装傻)的行为还是让他无法忍受,但是出于一贯重视礼节的作风,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尽量把声音放得平缓一些,道:“接着猜。”
“没……的猜了啊,剩下的不都是你欣赏的公会吗?”
“啊啊啊!!!”饱受刺激的崔格瑞终于爆发了:“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欣赏伊捷呀?!!!”
“哦,”艾雷威鲁斯波澜不惊地淡淡道:“原来是伊捷啊,早说不完了,让我这通乱猜。”
“没你这样的,”崔格瑞试着平息怒气,道:“你明知我对伊捷的评价,怎么还能这么胡说呢?”
“嘿,说句实话吧,上次你从伊捷回来之后我真的觉得你精神了许多……”
“呸!我连续三天没睡觉,能精神吗?!”
“你对伊捷公会在学习方面的评价似乎也不错……”
“胡说!我对伊捷的评语是,他们的学习冲动太像是冲动,而太不像学习!!”崔格瑞几乎是咆哮着把话“吼”了出来。
“这不挺好吗?”艾雷威鲁斯脱口而出,崔格瑞的话似乎根本就没能走进他的大脑。
“好个屁!”崔格瑞终于忍不住说了句粗口(至少对他来讲,这话还是挺粗的)。
“总之,我觉得伊捷还是挺适合你的,真的。”艾雷威鲁斯表情真诚地道,如果他真的注意到(或者说在乎)崔格瑞铁青的脸色的话,或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见自己说话如同对牛弹琴,不但一点作用没有,反而还被人家加了倍的反弹回来。无奈的崔格瑞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浑身瘫软,低垂着头颓然道:“现在……我真的很想打人……”
“呼……还好我不是人,”艾雷威鲁斯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胸口,故意严肃而又认真地道:“我是精灵。”
“唉,你还是赶紧去瑟雷尼亚吧,也许能找到知音。”崔格瑞有气无力地道。
“我也希望如此,不过动身的日期在一周之后。”艾雷威鲁斯故作遗憾地道。
颓丧的崔格瑞立刻就如挨了当头一棒,脑袋耷拉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