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冷，草枯槁。
一身白孝的姬发和素衣的姜尚比肩而立在战车上。姬发虽已继位，但尚未登基，姜尚目前还可以如此。
这也是姬发故意要在大军前树立姜尚的威信。
两万素衣大军行进在茅草蔓延的狂野，没有悲泣的哀嚎，都在化悲痛为力量，以至于还能清晰地听见秋雁的哀鸣。
跟在后面的战车上站着同样是一身白孝的姬旦和姬奭，彼此都没有言语，该说的已在丰都的密议中都说了，再说也就是向风声透露最高机密。
冷峻，谁都是一张冷峻的脸，每日每时每刻都是如此，直到河水西岸。
河对岸就停放着父亲姬昌的灵柩，但姬发并没有急于过河接灵，他和两万周军在河水西岸等了三天三夜，直到八百诸侯全部到达河水西岸。
姬旦是汇聚天下诸侯的主谋，虽然这八百诸侯只是天下三千诸侯的一小半，最小的诸侯的地盘就小得像个大庄园；他们带来的也不不过是他们的随从，最多的十来人，最少的也就是不能再少的一人；但周人依然可以向后人说，他们汇聚了天下的诸侯。
这八百诸侯当然不是来伐商的，而是来参加周王和周王后的悼唁仪式的。大多数诸侯也还只把行程锁定在丰都，没想到还会风尘仆仆地到河水西岸来哭丧。
周人在化悲痛为力量，但诸侯们却得意思一下，因此，一到河水岸边，他们也就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也许是听到了诸侯们的哭丧声，一艘大船从河水东岸过来了。大船到达河水西岸后，胶鬲从大船上下来，他独自一人走向河水西岸的周人。
胶鬲显然是大商的送殡使者，但迎接他的并不是姬发，而是姬旦。
姬昌意外亡故，但好来已离开朝歌。在这种状况下，要说谁做送殡使节，胶鬲到真是人选之一。
胶鬲成为姬昌的送殡使节，也是胶鬲主动争取的；而这争取的后面，却是姬旦的主使和设计。
胶鬲有能力有地位，也正好闲着，关键是他还有这个勇气。周王死在回归的途中，也就等于死于商人之手，谁做使节都存在着被暴愤的周王子们过刀的可能。因此，在朝歌，也没人和胶鬲争这个送殡使节的位置。
这些，也都在姬旦的预料和精确算计之中。
姬旦和胶鬲走进姬旦的无比整洁的营帐。俩人今后如何称呼，彼此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现在如何称呼，反到是个问题，也就彼此勉了。
稍沉默后，胶鬲从袖子里掏出一件玉简。
“这是子微帝子呈给未来的周王的。”胶鬲微微颤抖，极没信心，但也把该说的话说得明明白白。
商帝一族从来就没有承认有周王二字的；但子微承认了。这在子微看来，是在提升周人，以便构筑自己和周人共谋天下的基础。
姬旦却因此而脸色陡变，帐篷里如同突然立起了一座冰山。历史时空中，只有胶鬲在这一时刻才见识了姬旦的如此面容。
姬旦腰间的软剑似乎就要抽出来刺向胶鬲。
“胶鬲饮食不当，十分内急，急欲更衣了。”胶鬲气促道。
姬旦向一个方向丢了一个眼神，胶鬲立刻顺着这个眼神平步移出。没一会儿，胶鬲再次出现，但少了玉简。
这时间大便是不够的，但胶鬲又显然是到了大便的地方，否者，那玉简不会凭空消失，显然是掉茅坑里了。
既然胶鬲已经掉了该掉的东西，姬旦也就缓过脸色对他交代工作。这些工作就细得只有胶鬲才记得住，办得了。
但就是沉得住的胶鬲，也为自己和周军捏着一把汗。
胶鬲出姬旦营帐后也就直接上了大船。这些事，姬发是不会插手的，尽管胶鬲十分想得到姬发的金口玉言。
胶鬲只能和姬旦单线联系，哪怕他现在还是商帝的送殡使节。这种状况也使他觉得自己和子微就像是在叛变给姬旦，而不是叛变给周王。
但既然已经下了水，又没有其它的光明前途，胶鬲还是决定死心塌地地接受姬旦的领导，一丝不苟地完成叛变的工作。
胶鬲的大船刚一离开，姬旦也就走进姜尚的营帐。接着的这个环节，他必须和姜尚联手，之后的事情，也多是如此。
八百诸侯被通知第二天过河水迎接姬昌的灵柩，但他们的随从却在这天晚上被扒光了衣裳。干这事儿的是姬旦，这些衣裳加起来刚好三千套；接着，姬旦就把这三千套衣裳连同各式各样的兵器交给了姜尚。
姜尚手下最厉害的是他亲自训练的虎贲，他选了三千虎贲，然后让他们换上八百诸侯侍从的衣裳，拿上他们的兵器。八百诸侯不管愿不愿意，也就被换了侍从。
第二天，姜尚带领诸侯们和自己的三千虎贲过河水迎殡，三千虎贲虎视眈眈地伺候在诸侯们的身边，一些没见过世面的诸侯还略有如虎添翼的感觉。
河水东岸，胶鬲率领商人的送殡部众在河水东岸迎接姜尚和八百诸侯。
灵柩交换仪式干净利落，这使无比担心可能节外生枝的其他的送殡部众出了口大气。
但就在诸侯们以为大功告成，可以打道回府的时候，胶鬲却走向姜尚道：“子微帝子受商帝指令在朝歌举行诸侯峰会，殷切希望普天下的诸侯悉数参加。”
姜尚想也不想，立刻回答：“本太师没有异议。周的朋友，也就是大商的朋友，诸侯们出来一趟也不容易，更何况到朝歌捧场也是天下诸侯的职责。”
姜尚说这话的时候像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不动脑筋的人。
但诸侯们在瞠目结舌后也就无话。
自己的侍卫已是姜尚的虎贲，更何况大多诸侯们来吊唁姬昌夫妇也有被迫的一面，不少既和周结界又和大商结界的诸侯还生怕为此而开罪大商呢。
至于周人的密谋，周人是把自己当成棋子还是人质，这也不是被周人胁迫的诸侯们自己应该考虑的事情了。
既然已经顺利地完成了最危险的姬昌灵柩交接仪式，诸侯们也就觉得天下已经太平，可以得过且过了。
更何况朝歌也是天下人的首都，没到过朝歌的诸侯们多少也有向往那之心，有的还期盼着被帝辛接见，亲眼目睹妲己的美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