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从崖上摔下,居然未死。
谁救了她?
我不是下去来寻楚墨的么?
他,在哪?
她只得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眸子中走进了一个清澈的人影。越来越清晰。
时间仿佛静止。
她喜极而笑。对着眼前的男子微笑。
不敢置信,但是又落了泪。
上天不曾负她,他还活着。
那么就好。
“你醒了,你昏睡了三天三夜,总算是醒了。”来人觉得她表情古怪,温和地对她说。
她看着眼前的楚墨,目光柔和,神情专注,肩上绑着束带,毒镖已然取出,依稀看见殷红的血痕。她的心中一阵伤痛。
他手里拿着一尾活蹦乱跳的鲜鱼,想是从这深潭里捕的吧。楚墨从怀里掏出一个野果,温和地说道:“吃吧,姑娘,很新鲜的。”
她看着楚墨,姑娘?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他忘了她是谁?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接过果子,大吃了起来,看着他无邪的眼神,没有一丝的隐瞒,喃喃说道:“你叫我姑娘?”
楚墨笑道:“我从这水潭里出来时,刚取出身上的利器,可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就看见你从这万丈瀑布下被水流冲下来。我并不知姑娘是谁。”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记得我是谁了,是吗?”归湮月小心地问道。
楚墨摇摇头,茫然地说道:“我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发生了什么事?姑娘,你知道吗?”
他恳切地望着她。
归湮月的眼波千回百转,彼时的楚墨,已经失忆。
彼时的他,单纯无害的像是湖里的一滴水,荷叶上的一颗凝露。
透过眼睛就能看到他的内心。
他,果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归湮月看着他仰躺在一棵大树的枝丫下,双手支着头,似在苦苦凝思。
清澈的眸子忽然看过归湮月,问道:“姑娘,你为什么也会从这崖下掉落到瀑布中?”
幸亏他及时看到,从瀑布下将她牢牢接住。
怀里昏迷的姑娘,有着绝世的容颜。
但是面容哀伤无比。
他的心里缓缓一痛。
在这被流水冲洗的光滑平整的大青石下,他守护了她整整三天。
直至她醒来。
归湮月沉静地说道:“因为,我是为了一个人。”
“一个人?”楚墨好奇。
是谁?让这般出色的女子动容?
归湮月悲伤地看着他,问道:“你真的不记得你是谁了?”
“嗯,我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你喜欢你叫什么,就叫什么。”归湮月看着他无邪的容颜,点头道。
楚墨看着这谷里的花草树木,哎,可惜自己不知从前,脑海一片混沌,不知今夕何夕。
只有奇花异草为伴。
他浅浅笑道:“我喜欢叫今夕。你就叫我今夕吧。”
“今夕?”归湮月盈盈一笑,看着楚墨放下鲜鱼,“好名字,那么就叫今夕吧。”
楚墨笑了起来,“你呢?你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我不认识你?”
归湮月感伤地笑了起来,“我们……是意外在这,恐怕一时无法出去了。我找不到出口。我叫何夕。”
“何夕,很好听的名字,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了什么人下来。”今夕不依不饶。
“这是一个动听的故事,你要听么?”
“要听,何夕。”
“晚上再讲吧。今夕。我肚子饿了。”归湮月转移话题,看着那条鱼。
今夕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吧,那么我现在要忙着做饭了。何夕,你会么?”
何夕于是就点点头。
“我会做很多很多,栗子糕、粽子、桃酥、烧饼、汤圆、馄饨、面条,好像还会刺绣织布,好多好多。”
“何夕,我能吃到你做的东西吗?”
何夕肯定地点点头。
于是今夕就笑了,“我信。”
今夕又递给何夕一个野果。
“记得,你叫今夕,今夕。”何夕重申。
“哦。”
“你今年二十七岁。”何夕补充。
“你怎么知道我二十七岁?”
“因为,我是你的亲人。你的妹妹。”何夕道。
如果,能有一辈子的时间,就此守在这山谷之中,不得出去,也不是坏事,远离仇恨,远离世俗,有何不好。
楚墨,此刻我就在你的身边。
我不是因为歉意,内疚。
而是,出于对你的爱。
可你是今夕,你不何夕,说道:“既然你会做好多,来,帮我支起这个小铁锅,捡枯枝烧火。”
“何夕,你从哪儿找来的铁帽子?”
何夕就笑笑。也许这里之前是个古战场,她捡的就是一个士兵废弃的头盔,只是锈迹斑斑,已有些年代了。
待今夕将鱼剖开煮了一锅浓汤,今夕又放进去一块白色的东西。
“那是什么?”何夕问。
“盐。”
“怎么有的?”
“烧开一锅潭里的水,烧干了,锅底就有了盐了。”
“今夕,你很聪明。什么时候学过的?”
“我不记得了,或许,是小时候吧。尘封的记忆里,仿佛有着一个饥渴的小男孩的眼睛。可是,瞬间就消失了。今夕淡淡地说着。
何夕不再说话了,目光深远地看着今夕,用今夕做的木碗,喝起鱼汤来。
鱼汤很鲜美,鱼肉嫩白。
今夕也吃好喝饱了。
失忆的他,头脑似乎特别简单。吃了睡,睡了吃。
但是干活时的今夕显得特别勤奋卖力。鲜少要让何夕插手。
他曾偷偷地看过何夕的手,那双手布满了茧子,和这绝色的容颜似乎不是出自一个人的身体。
他为何夕心痛。
哎,看着整天忙碌的今夕,何夕于心不忍。
难不成她之前做的太多了,现下的他的勤快倒是对她的补偿。
有时何夕忍不住爬上树去采个果子,今夕见了,就会心疼叫道:“何夕,放着吧。小心摔着。”
于是何夕就乖乖放下,不做声了。
今夕就默默地捕鱼,默默地寻找着野菜野果。
好在潭水里有许多小虾小蟹,谷里也有很多野生的山楂苹果青枣,地上到处都是冒出芽的蕨菜。
幸而现在是春天。万物复苏,生机勃勃。
今夕用藤萝搭了个树屋。用藤蔓做了个秋千架,用干草铺了两张床。
树屋两层,今夕睡下面,何夕睡上面。
今夕很喜欢。
晚上睡觉的时候,今夕在上面问:“何夕,你说你是我的亲人,是我的亲妹妹吗?”
何夕就在下面闷闷地回答:“亲妹妹,是你的亲妹妹。”
待到何夕沉沉地睡去,今夕就做起来,倚靠在一个树干上,沉沉地思考。
树屋内,归湮月闭着眼睛。
今夕,若有可能,我希望你一直失忆下去。
我愿一直守护着你。就像你此刻守护我一样。
可是,我必须找到一条出谷的路。你不能活在虚妄里。
悄悄地从藤萝梯子上下来,用手轻轻地摩挲今夕的脸。
他的脸沉静、安详。带着笑意。
此后,今夕就变得更勤奋了。
将每天打的鱼虾,吃不完的用盐腌了晒干,将吃不完的果子酿了酒,都储在他自己做的木质的罐子里。
他藏于树阴隐蔽下,准备过个几日拿出来改善一下。
可是,酒常被他又取出,背着何夕,悄悄地喝掉。
何夕假装不知。
今夕每次偷喝完,就会酿制的更忙碌了。
喝醉了的今夕,就会躺在瀑布旁的大青石上,嘴里喃喃地念着:“何夕,何夕……”
何夕就笑了,将他拖着,放在树屋里。
何夕看着晚上的月亮阴晴圆缺,算了算,到如今,在谷里已经二月有余了。
只怕,他们都认为她死了吧。认为今夕死了吧。
也好,可以不必在理会世人的闲言碎语。
甚至,血海家仇都不想报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她转而又想到,怎么可能不报,溯孽总有因。
脑子里又想着今夕,失去了记忆,卸下了层层面具,此时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吧。
今夕呢?可有一点为她动心?
她在今夕的眼中,如今看到的是他的依恋和纯真,但是她也不敢多想,失忆的他,并非是他的真心!
只是面对失忆的今夕,又该做什么?
或许什么都不做,找到出谷之路后,完好地交与白蒹葭后,不告而别,一走了之?
你,是否真的可以舍弃他?
边探寻出谷之路,边迎来了夏季。
可是因为特殊位置的缘故,这谷里真的夏季如春。
何夕被今夕养的再懒,还是坚持主动做了一件事。
编织荨麻,做鞋织葛布。
今夕和何夕的鞋袜衣衫都已经破的不像样了。
在这样,就要****相见了。
何夕想着今夕曾有过和她的一个孩子,想起从前和他的点点滴滴,仿若前世今生。
看着何夕认真地用他做的一个织布机织着葛布时,今夕心中就会想,是否有比这粗硬的葛麻更美的衣物。若穿在何夕身上,将是怎样的美若天仙。
何夕见了,就会笑:“今夕,看着我干什么,你也干活呀。”
今夕就会神情恍惚,跳过脚的鱼儿也忘了去抓。
到了夜晚,今夕和何夕坐在树屋顶,看着满天的繁星,今夕会自言自语地说:“在这世上,妹妹是和我最亲的了。”
“哦,今夕为何这样说?”
“妹妹身上系着一块墨色的玉,今夕身上有一块白色的玉,我们当然是最亲的了。”
“今夕身上又快玉?”何夕不由好奇。
不过想着楚墨出身富贵,贴身的几件玉器应该还是有的。
今夕说时,往往有所动,取下腰间的玉,说道:“何夕,把你的玉解下来。”
于是何夕就问,“什么事,今夕?”
这块玉她一直深藏在腰间,睡觉坐立从不离身。
今夕是怎么知道的?
她纳闷地解下玉玦,这块玉,不仅是个信物,更是郁归两家风雨多年的交情。
之前,楚墨看过一次。难道竟然记住了?
这么说,他还有残存的记忆?
她心中一阵惊喜,取下玉玦说:“那就给你再看一次吧。”
“何夕,再看一次?我之前见过?”今夕一脸雾水茫然。
何夕缓缓笑着摇头,爱怜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