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落水一事,汀兰宫终于安分了几天。
一日,蓝舒儿欲到景怀宫看看,走到一半发现新研制的药膳食谱忘了带,似是昨夜拿给韩信末过目了,于是回洛乾宫搜寻。刚找到要出来,听见有脚步声传来,还夹杂着一声“母后”。蓝舒儿忙退回去,躲到一侧宽大的屏风后,那个太后她惹不起,只能是躲!
韩信末与太后进宫来,太后招招手让人都退下,一时仅剩他母子二人。蓝舒儿凝神敛气,生怕被发现。偌大的宫中寂静得可怕,是以,她将那段话听得一清二楚。
“你若再将她留在身边,休怪哀家不客气了。”太后凌厉的声音传来,“别以为你在西凌做的那些事哀家不知道,再不将她处理掉,哀家,可就动手了。”
蓝舒儿一惊,太后指的是她吗?如果太后还没对付她,那么上次那两个刺客是谁派来的?
“母后多虑了,”韩信末淡淡说到,“她对朕确实重要,但只是颗棋子而已。”
“棋子?”太后挑眉。
蓝舒儿摒气,听见那个男子这样说,“蓝舒儿其实是朕向夜阁雇的杀手,母后可还记得两年前令淳于兄弟迷恋的女子?这蓝舒儿与她有五分相似,并且,凌王已经不可自拔了。”
“若真是这样固然好,”太后冷哼一声,“哀家担心皇上你——也陷下去了。”
“母后多虑了。”韩信末淡然应道。
屏风后,蓝舒儿听到太后离去的声响,松了自己的气息,两行泪就这么流了下来。棋子啊,她之于他,不过是一颗棋子,从一开始他接近她就是有目的的。
——‘舒儿丫头,你就那么吝啬?’
——‘舒儿丫头,你怎么这么了解我!’
——‘舒儿丫头,要记得想我。’
——‘舒儿丫头!’
……
回忆历历在目,可惜了那么多感动,那么多感激,她甚至做好了为他卖命一辈子的打算!而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骗局,她还傻傻地要掏心掏肺!韩信末啊韩信末,你真是天下第一大戏子,如此出神入化的演技,怕是无人能敌了吧!又或者说,是她太蠢了……
男子身姿挺拔,看着太后离去的背影,眼神变得冰冷。突然感到有人存在,三步并作两步踏至屏风后——
“谁……舒儿?”韩信末满目惊愕,她怎么会在这儿?那么,她,都听到了……
眼前的女子满脸泪花,目光暗淡地看着他。韩信末顿时不知所措,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说了也不知她会不会相信!他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
“舒儿……”年轻的帝王伸手欲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却在将要触碰之时被扫开。她说,“皇上若无事,奴婢先告退了。”
擦肩而过的一刻,信任也就此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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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全最近倍感尴尬,他家皇上又恢复了以往冷面阎罗的形象,而舒儿仿佛变成职业杀手一般,走路用飘的,眼神是冷的,说话是精简版的,并且随叫随到毫无脾气,跟那些暗卫一模一样!
有误会了!李全暗自下定论。看着一直将头埋在奏折堆里的皇上,李全退出御书房外,站在蓝舒儿身边。
“舒儿。”
“嗯?皇上叫我吗?”蓝舒儿问。
“没有,”李全皱着眉,“你跟皇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蓝舒儿哈哈一笑,“全儿你想太多了,我们很好啊。”
“你觉得我会信吗?”李全白了她一眼。蓝舒儿摸摸鼻子,“呃……不会。”
李全也不再多问,他不用想都知道是那天的事。蓝舒儿流着泪从洛乾宫出来时,他就站在殿外。思及此,李全不禁感慨,“皇上真可怜!”
他有什么可怜的,可怜的人是她好不好!蓝舒儿白了李全一眼,把他推进御书房,“死全儿,别在这儿烦我!”
“哎哟!”李全嚎叫了一声,抬头发现自家皇上正盯着他。不好,打扰圣上了!
“被推进来了?”韩信末问。
“嗯。”李全走近,答道。
“说错话了?”
“您怎么知道?”真神。不过,这还不是为您抱不平才被推的么!李全腹诽。
韩信末勾勾嘴角,舒儿丫头他还是了解的!
傍晚,李全说要带蓝舒儿去一个地方,走了许久发现路上巡卫越来越少,蓝舒儿疑惑,“全儿,你到底是要带我去哪?”
“跟着走就是了,怎么比杂家还啰嗦。”
“找打啊!”蓝舒儿对着他的脑袋拍下去。
“哎哟。”李全揉着脑袋抱怨,“你能不能温柔点。”
“不能!废什么话啊快走。”蓝舒儿催他。
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在一个园子前停下,蓝舒儿看看四周,一个守卫都没有,抬头一看——‘锦瑟园’三个大字映入眼帘。锦瑟?怎么这么熟悉。
“快进去进去。”李全推她。“我自己会走。”蓝舒儿白了他一眼,走进去。一进锦瑟园,入目雪白,前几日的大雪给万物覆上了一层白纱。贯穿半园的河水无声息地流着,两侧已经结了冰。只是这景美得,有种说不上的凄凉。为何是凄凉?不多想,蓝舒儿缓缓走上河中的亭子,天虽寒冷却无风。
男子低头认真地煮茶,察觉她来了,未抬头,只淡淡道,“坐。”蓝舒儿坐下不语,一时安静得只有沸水翻腾的声音。
煮好茶,韩信末熟捻地沏了两杯,一杯放在她面前,一杯自己执起品尝。蓝舒儿也拿起来小啜一口,茶香扑鼻,入口微苦,入喉甘甜,温润入心。没想到他的手艺竟这般好!而这时,她听到他开口了。
“我的父皇一生,只娶了两个女人。一个,是北玉蝉,还有一个,是我的母妃。”
母妃?北太后不是他的生母?蓝舒儿闻言抬头看着他,韩信末望着雪白的世界,缓缓道:
“我的父皇与母妃,是彼此唯一的爱,北玉蝉虽贵为皇后,却俨然如守活寡,她曾小产,然后再也无法生育。母妃怀着怀轩将近临盆的时候,她竟然让人谏言将母妃送到白马寺去生育。”
“她真是个狠戾的女人,那一年,我父皇与母妃下海游玩,在船上遇刺,三十六名暗卫也无一幸免,没有谁有如此大的能耐,除了她!”
蓝舒儿一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突然又想起北太后寿诞时北皇送的第一件大礼——深海血珊瑚。海,是他父皇与母妃丧命的地方。血,深海血珊瑚,这是比利剑还锥心的伤痛,是在攻击他的心啊!
北太后如此狠毒,他,一定恨透了她吧。那么,那天的事,他是不是有隐情?蓝舒儿不说话,静静地听他继续说。
“自我登基,她把持了朝政五年,我亲政以来,至今仍有一半官员还是太后党,”说到这儿,男子终于收回了目光,看向她,认真道,“舒儿,若我说我在等时机将她打败,你可信我?”
蓝舒儿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也就是说,那****所说的都不过是为了取信于太后,制造他仍旧敬畏她的假象。可是这些话,她能相信吗?
最终,蓝舒儿点了点头。是的,她选择了相信。或许他接近她的初衷是有目的的,但是他还是有对她付出了真心的,任何真情实意都应该被理解,被原谅。
“我相信你,韩信末,我也愿意努力帮助你,保护你,即使你并不缺乏我的保护。”
闻言,男子的眼中充满欣喜,没有什么比被信任与被理解来得喜悦。
“对了,这个园子挺漂亮的,怎么没见你来过?”蓝舒儿突然问道。
韩信末淡淡一笑,“这是我父皇为我母妃所造的园子。”
睹物会思人,难怪他不常来。这时,蓝舒儿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的母妃可是叫锦瑟?”
“嗯,便是锦瑟园的‘锦瑟’。”
蓝舒儿点点头不语,心中暗想:莫怪刚才觉得锦瑟二字颇为熟悉,不知韩信末是否知道,逐若忆姐妹两的母亲——现在也就是她的母亲——云弦,与他母妃锦瑟,其实是表姐妹。不过看那样子,估计是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