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洗衣裳哦?”蹲在河边浆洗的妇人们看到木莲笑眯眯的主动打招呼。
来到这个小渔村已经两个月了,木莲的勤勉乖巧不仅使孙家夫妇对她失去戒心任由她在村内自由行走,也让她得到村上很多人的喜爱。
“是啊!”木莲将木盆放下,一边挽袖子一边笑着和早已混熟的妇人们打招呼,“李婶,王婶,张婶,你们今天来得蛮早的嘛!”
“什么我们来早了?是你晚了!”李婶白了木莲一眼,嗔道。
胖胖的李婶是村上木匠的媳妇儿,为人爽朗的她在村子里可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只是,也不知是好命还是歹命,她一连生了四个小子,和丈夫两个多年来想求一个女儿而不得。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木莲就走运赚足了她的疼爱。
嘿嘿的笑了笑,木莲并不解释,只是熟练的将衣裳湿了水,平铺在光溜溜的的石头上,洒上一些皂角,反复折叠了以后拿比自己手臂还要粗壮的棒槌敲击了起来。
王婶看了看木莲木盆里的衣裳,轻轻地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又去村尾了罢?”
村尾住了一位老婆婆,年轻人提起她都疏淡地唤她做赵婆婆,小孩子们则都尽量远着她。因为,这位老婆婆脾气古怪,除了偶尔出门置办生活用品外,几乎从不出门。偶尔出门总板着一张脸没个笑容。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那双手。
她双手扭曲而狰狞,看起来像是拶指所留的后遗症。在这个讲究“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的时代,女子受这样的刑罚说明她绝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儿。
虽然里长作证说那不是刑伤,而是痹症(今按:风湿、类风湿性关节炎)导致指关节变形,可村民们尤其是小孩子们还是很害怕。
木莲自然不是小孩子,她不仅不怕,反而主动跟村中妇人尤其是对村里所有人都门儿清的李婶等人打听了赵婆婆的情况。
原来,大家谁都不知道赵婆婆原本是哪里人,只知道她数年前有一天突然出现在渔村,于村尾盖了一间小木屋之后就定居了下来。几年了,始终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没见她有儿女来看过她。
李婶倒不怕赵婆婆手上的伤,可她对赵婆婆一样很不满。
李婶说赵婆婆十分抠门、吝啬,到现在还欠着他们家打造家具的钱不给。每次去要钱都哭穷,闹得狠了,也不过一吊钱一吊钱的还着。
在搜集了足够多的情报之后,木莲借着“捡”了老奶奶“掉”的青菜为由主动上门亲近于她,后来更是包揽了诸如打扫房间、清洗衣物等力所能及的活儿。老奶奶每次都拒绝,可木莲的厚脸皮早练出来了,兀自做着“善事”。
多年的职业生涯使木莲学会了一个道理——年轻人,多干点活不吃亏!
这不,木莲每天帮孤寡老人赵婆婆洗衣服的善举很快传遍了渔村,哪个见了不夸几句?不,不仅仅是本村,临近的几个村子也少有不知道她“阿金”的!
其实,这也是自然的,赵婆婆住在村尾,而她住在村头,每天端着木盆从村头到村尾取衣服,洗干净又先送去村尾再沿路回村头,只要是不瞎的都看到了。
这古人的娱乐少,人们自然热衷于传八卦,尤其她又是一个小孩子。于是,这临近的村子也都收到了风声。
听了王婶的话,木莲嘿嘿的笑着,轻轻的点头,手下动作不停。
犹豫了一下,王婶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今天团圆节,赵婆婆给你团圆饼吃了吗?”
这团圆节,木莲也是刚知道,就是后世的中秋节。这几日,真正的阿金一直闹着要孙家夫妻带她去城里的醉仙楼吃团圆饼赏月。
如此,不说大家也知道团圆饼是什么了。
没错,团圆饼就是后世的月饼。
“团圆饼不是今天才要做的吗?”木莲诧异的抬起头,满脸的不解。
王婶一愣。
“你娘还没有做团圆饼吗?”李婶忍不住插话。
这团圆节也是除了过年以外最重要的节日,天气又凉,所以每家每户都会提前一两天将团圆饼做出来备用。
“没有。”木莲摇头,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很惹人疼爱。
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
这个时候,一向木讷少语的张婶开口了,“许是每家的习惯都不一样呢!”
“你家以前也是团圆节这一天才开始做饼的吗?”李婶沉吟了一会儿,如是问。
“我们以前都是城里宋家的下人,并不清楚厨房里的事情。”木莲说话很谦卑。
这个世界比较特别,在大户人家里当下人是荣耀,是炫耀的资本。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样的人很容易让人厌恶。
一开始,木莲没少为这个受村里其他人的排挤,没办法,谁让她有一双不知低调为何物的“父母”呢?
好在,木莲到底是木莲。
她嘴巴甜,见人就爷爷、奶奶、叔叔、婶婶的叫。
她会来事,今天帮这位爷爷推推车,明天帮那位叔叔收收网。
谁能对这样可爱的小女孩继续冷脸相对呢?
虽然村里的一些女孩子们因为父母拿木莲与自己比较而讨厌木莲,可她身边还不乏一些小男孩充当护花使者呢!
于是,这日子是过得一天比一天顺遂了。
而深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木莲并没有骄傲,反而因为自己变成了“名人”而行事愈发的谨慎了。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衣裳就洗完了,当然,动作最慢的木莲得到婶婶们的帮助。
一再的致谢之后,木莲和往常一样端着洗净的衣服去村尾。
别说,木莲痴缠了赵婆婆一个月并不是没有效果的,虽然她老人家依然不怎么说话,可她已经习惯在木莲取走脏衣服之后为她送衣服留个门了。
将赵婆婆的衣服搭在院子里,木莲冲着门里喊,“奶奶,衣裳我给您晾上了,天黑了可别忘记收哦!”
没有半点悬念的,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木莲也习惯了,不需要赵婆婆说什么自行离开了。
走的时候,不忘小心的将门关上。
在听到大门阖上的“咣当”声后,原本在躺椅上闭幕眼神的赵婆婆缓缓地睁开眼睛,慢悠悠的起身,站在门口,看着干干净净的院子以及竹竿上铺得十分平整的衣裳似有似无的皱起了眉头,原本浑浊的眼睛此时更是变得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