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婆神色愈加的紧张,道:“天色怪异,咱们定然是跟那台风赶上了,农历七月的台风万万硬抗不得,咱们现在必须快点开船,前行一百三十五海里是中业岛,中业岛西北方是一处高出海面七米的礁石,面积只有十五六平米,虽然不大,可是却能帮助这小船暂时躲避强烈的台风。那岛礁距离咱们只有七十海里左右,咱们需要快点前去,要不然,就这艘小船,在雷暴天气之中任由撕扯,咱们都得葬身海底。”
男人婆果然是有领导潜质,这话一说,阿祥便是飞身前往驾驶室内,临时调整航线,改变航向。
不过,男人婆的话语却是提醒了我。如今仍旧是阴历七月份,这中国节日之中出名的鬼月,应该是人鬼同欢,如今却是阴行阳间,活人避道。阴历鬼月之中,切忌杀生,切忌夜行,切忌盖房,切忌阳婚阴婚,自然,更加切忌远行。
民间百姓为求得安宁,某些不好的说辞说起来颇为委婉,名为忌口,类似于讳疾忌医。鬼月阴人遍布阳间各处,如此盛大节日,古人乃是人鬼同庆,死者归来,家中幸事。可是,毕竟死人是死人,躯体已灭,早已不为阳人,何必流连于人间。鬼就是鬼,到了现在,因为忌口,这鬼又是不叫鬼,民间叫为“好兄弟”。
我犹记得潮汕地区未解放的时候,有两件与外界颇为不同的事情。一是对城隍极为重视,远行回家之人,先要沐浴更衣,再拜城隍,消去晦气,然后这才是祭拜列祖列宗。这二,便是对于鬼节极为重视,不只是大摆筵席,更是将鬼月细分为“开地门,开天门,中元节,普度节,关地门”。至于这“第二”,全国各地也有不少地方跟潮汕居民习俗一样。
鬼月诸多禁忌,名目繁多,花样百出,却是万万需要重视起来。
勿直呼人名,勿背后拍人肩膀,勿吹口哨,勿去广水水域,勿吃祭品,与鬼争食,勿床头刮招阴风铃,勿夜晚出行,勿抢红包袋,勿经丧场,勿靠墙休,勿‘借’鬼服,勿画(照)人像,勿玩碟仙。
我现在想起来,鬼月诸多禁忌之中,似乎,除了吃祭品,挂招阴风铃,抢红包,经丧场,玩碟仙,其他的禁忌,我跟六子两人,早已经是破的差不多了。即便是男人婆还有阿祥一群人,也是犯了远行,夜行,海航(广水水域)等禁忌。
不知道是不是周围黑暗诡异情景的原因,还是我本来天生就有相信这个的潜质。这么一想,我忽然掐指一算,今天正是七月三十日。按照阴历七月这鬼月的习俗,六月三十日鬼门大开,七月三十日恰好是关鬼门的日子。
关鬼门,这意味了百鬼行于夜空,阳气衰落,众鬼最后一日留在阳间,不久之后将要重新关于地狱之中。我心想,难不成如今南海上空的鬼天气,是跟这七月三十日的关鬼门有关系?
一定是这样。要不然,那看得见开了光的东西的男人婆是如何看出阴气漫天的。要不然为何台风即将来到,周围却是连半点风也是没有。假若我是鬼,即将重回地狱,失去自由,我定然心中愤怒不甘,我或许要在最后一日跟众鬼联合,霍乱天地。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忙去跟六子男人婆两人说。船已经是重新开动起来,最大航速,一个小时的时间足以到达男人婆所说的岛礁。
六子听后,却是摇摇头,道:“我说大橙子,我怎么从没见你这么胆小过,以前你的胆子是苞米粒,如今却是成了芝麻面。你可知道,扰乱军心是什么下场!”
利嘴说着,做了一个“咔嚓”脑袋的姿势。我心中无奈,六子这家伙向来是不信鬼神,虽然我也不信,可是世界上太多的事情你是解释不清的,唯有将鬼神的理论套用上去。有些事情,是由不得人相信不相信。我看向男人婆,男人婆却也是摇摇头。
在我心中,眼前还有事情比男人婆为何看清人眼不能看到物质的事情更紧要的事情。我陡然想到,我能想到眼前大海的怪异现象是因为七月三十日的原因,不正是受到了男人婆话语之中的暗示么。
我看向男人婆,道:“那好,你倒是说说,我在海边长大么大,却是没有见过大海没有半点涟漪的时候。这天色阴沉的如此厉害,一不刮风而不下雨,空中空有雷电却不炸雷,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心中颇有怒意,我倒是要看看,男人婆这有“通天眼”的家伙,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男人婆脸色看起来有些惨白,竟然将前面锁住的栅栏打开,弯腰用长柄舀子舀了一把海水,然后倒在手中。我正奇怪,却是见得六子也是凑过来,好奇的看着。帆船顶部的探照灯正好照射在那海水之中,那海水的颜色我也是看的清清楚楚。
那海水不是蓝色,不是纯净的透明,而是……而是一种诡异的黑色。好像整片海域之中,被人倒了大量的墨水,又好像海水上面蒙了一层石油。
“这怎么可能!”我差点惊呼出生,饶是我定力还好,强行稳住心神,自己也是伸手去捧了一把海水,那海水依旧是奇黑无比的颜色,极度怪异,手感有些粘润,有些腥臭。
“奶奶的,真是怪了哈。难不成这南海爷爷生了怪病,得了什么怪异的‘黑血病’?”
我听得六子这么一说,顿时便是回道:“六子,船舱厕所里的粪便尿液都是在船舱下面收集起来,到了海港进行集中处理的。依我看,定是你在船尾大小便,惹得南海老祖公黑了脸,这是找你麻烦来了。”
“放你娘的屁,这压根就不是六爷我的错,这海就是海,难不成还有了灵性?海里的大小乌龟王八鱼都在水里吃喝拉撒,那时候这南海怎么不黑脸,偏偏轮到我就成了这样!”
“人家是海生海养,你是陆生陆长,死了你那皮囊也是给了陆地,大海可是什么也捞不着,能不跟你急么。”
“大橙子,你他娘的就是唬我,六爷我没那么容易被你唬住。照你那么说,它南海变了颜色,是想要将我淹死在这里不成?真要是那样,洒家还就是不信邪,任凭这海里有蛟龙,凭着一杆工兵铲,洒家也要冲下去跟它斗一斗。这南海要是不保佑我六爷,我将这家伙打成死海那一个熊样。”
六子还是那么嘴硬,火气依旧大,我正要说几句反驳,却是听得男人婆喝道:“够了,你们两个加起来年过半百,还跟小孩子一样斗嘴,你们快点过来看看。”
我跟六子也是面面相觑,走向男人婆,却是见得男人婆又是舀出海水,倒在手上,伸手给我跟六子去看。这一看不打紧,我跟六子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这海水怎么黑的更加厉害了。”
方才的海水像是稀释了的墨水,如今的海水却是跟墨水一样,在手上都是留下漆黑的颜色,在衣服上用力擦拭。这才是擦的下去。
我道:“男人……”一个“婆”字差点出口,我连忙改口道:“刘老大,这海水怎么愈加的黑暗。”
我这称呼自己都是觉得别扭,却是听得男人婆道:“你们叫我什么我无所谓,叫我男人婆我也不会跟你们生气,因为现在咱们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怎么说?蝗虫?”六子凑了大脸归来,盯着男人婆。
“不是,咱们蹦跶不了多久了,是我的错,我让阿祥改变航向,是个错误的选择。船越往前,这海水越黑,那黑色海水,是在前面蔓延开来。”
“你这话说的,好像咱们跟死了似得,掉头呀,麻溜儿的。”六子说着,这就要去找阿祥。
男人婆喝道:“六子,你站住,我不是那个意思。”
六子一脸不耐烦,转过身来,张口就要开骂。六子脏话未出,却是听得男人婆说道:“我说的,是咱们被困住了,除了往前,哪里也去不了。”
六子难得的皱眉头,工兵铲插在身后,道:“大兄弟,真要急死我了,你快说吧姑奶奶。”
男人婆摇摇头,一指海面,道:“你们两个自己看吧。”
我跟六子慌忙来到船舷,探头去看海面,那探照灯的灯光也是适时的照射在我跟六子注目的地方,一片漆黑的海水也是被我跟六子看的清清楚楚。海水依旧是漆黑无比,可是那海水之中,分明有什么东西游弋,数量众多,只在黑暗之中的海水之中留下浅浅水线。
那些东西,似乎正在围着船只环绕,看起来有些躁动。
“那是什么东西。”我脱口而出,问道。六子是行动派,早已经是抄起那长柄舀子去戳那海中不明形状的东西。我刚要喝止,毕竟海水之中本来就怪异的很,可是六子却早已经是戳到了一条海水之中游弋的东西。
那东西看起来不大,本来还算安静的游在水中,被六子那么一戳,那东西也是受到了惊吓,陡然跃出水面,正冲着六子冲来,那东西的长相我也是看的清清楚楚。
我震惊异常,那东西长的什么样子我是看的清清楚楚,绝对不可能有半点误会,周围虽然黑暗如夜晚,可是船舱顶上的探照灯还是提供了我需要的亮度。海水里的成群结队的“鱼”,分明是数不清的正在游泳的三岁孩童,一个个浮出水面,面露哀伤,呀呀欲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