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川住回了家里。榎由于行动不便,终究没有拗过我们大家的好意,也寄居在了夏川家。我不知道夏川是怎么瞒过父母她的行李和实习问题的,但当我再一次见到夏川妈妈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对我们的到来起一点疑心,这点已经完全证明了夏川的谎话说的相当成功,不需要我再过多的操心了——据说,夏川骗她父母,行李早在下飞机的时候就已经被遗失在半路上了。
总之,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暂时在这个世界找到存在的空间了。
告别了夏川,我坐上了疾驶的火车,前往下一个城市。
时间过了傍晚,天渐渐黑了下来,从车窗外有规律闪过的大树,开始变成一条条笔挺的黑影,和渐浓的夜色融为一体,远处能看见一滚乌云气势如虹的压了过来,把本已经要残落的夕阳光完全遮挡住,风起云涌的样子在天际张牙舞爪的上演了,没过一会儿风雨就相互夹杂着下落下来,打的车窗劈啪作响。
我斜靠在座椅靠背上,头顺势支着窗户玻璃,冰凉的触感蔓延到我的全身。窗外的大风呼啸着从窗户缝里钻了进来,直灌进衣领,车内也被大开的空调吹成了一个大冰窖,除了冷就是冷。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仿佛是在问询我是否还活着,我下意识勾了下手指,应该是在回应身体我还活着。从窗户里能看到被反射出来的我的面容,第一眼面对自己的时候,不由得吓了一跳:头发过长挡住了眉毛的大半,眼皮有些微微浮肿,由于睡眠不足,双眼里布满血丝,白眼球显得极其浑浊,嘴唇也干枯绉裂,从嘴角渗出血来。整个人完全陷入了萎靡不振的状态里。
胳膊突然被抱紧了。我侧过脸,早田正紧紧依偎着我,她抱着我的胳膊,收紧了双臂,以便把整个人都塞进我的怀抱里。我考虑了一下,便抽出了胳膊,顺势把她搂了过来,让她靠在我的身体上。她半睡半醒着,没有过多的挣扎,只是嘴里喃妮着什么,我轻轻的低下头,把耳朵凑上去听,也不敢打扰她。可她突然勾住了我的脖子,凑近了身体,一鼓作气把嘴唇贴了上来,我先是愣了一下神,但还是打开牙关回应了她的吻,她微热的气息悉数钻进我的口腔,****的舌头灵活的勾着我的牙齿,我被她牵引着,追着她的舌头一路游走。
熟悉的感觉。
意识里好像有种东西被唤醒了,仿佛是一个空杯子里被倒进了水一样。被搜索到、被标记到、被打开、被抽离出去、被填满,有种东西呼之欲出,在脑子里来回徘徊着……
我一直睁着眼睛看,早田紧闭着双眼一脸痴迷。我狠狠的吻着她,气息、绞缠、淡淡的血腥味、唇齿间的撕咬……就快要抓住了,这种熟悉的感觉。
列车剧烈的震动了一下,桌上透明的玻璃杯顺势滑倒了窗脚,由于碰撞,玻璃杯里大半杯水一下晃了出来,洒了一窗户,一股股水混着窗外的雨从玻璃上流了下来,模糊一大片。
“车窗!”我大叫了一声,推开了早田。
看到玻璃上水流的那一刻,我脑子里忽然闪现了一个场景:银灰色的跑车,我拿着水管冲洗车身,水顺着玻璃留下来,我全身都被水打湿,阳光很刺眼。好像有人跟我一起洗车,好像我在跟谁嬉戏打闹,好像我们在一起了很长时间,虽然都是好像,但有一件事情我能够肯定——那个时候,我很开心。
光是想到了这个画面,都让我一阵轻松畅快。
“什么车窗?”早田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我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眯着眼睛仰着头休息。
“我想起来了一个片段,我在和谁洗车的片段,一辆银色的跑车,在一个艳阳天里。”本来没有告诉早田的打算,但是由于我打断了那个吻,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歉意,便随意说了两句。
谁知道早田突然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说道:“还能和谁一起洗啊,当然是我啦!”
我愣愣的看着她,脑子里拼了命的回忆。哪怕是一个片段也好,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们前一天开车出去玩儿,第二天就把车洗了,”说到这,早田脸微微红了,“我们的第一次接吻,就是那天。”
接吻。洗车。
两种熟悉感像挠痒痒一样略过了我的心脏,然后相互重合了。
好像,真的有这件事。
“可是,我没有车。”我说道。
提到这里,早田的眼睛暗了暗:“车是秦的。”
提到秦,我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那张冷峻逼人的脸,那双分不清情绪的眼睛,那张好像永远在微笑的嘴唇,都好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直戳进我的心里。头开始疼了,仿佛有一个大锤子狠狠地敲击着我的后脑,晕眩感、呕吐感同时袭来,剧烈的痛感让我失去了身体的中心,我赶扶住了桌子,小心翼翼的靠在窗户边上。
“是秦推你下来的……”早田的话又一次回响在耳际。
我闭着眼睛咬着嘴唇微微调整着气息,使自己放松,敲着脑袋的锤子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一下一下有规律的来回晃动,变成了一个催眠仪式,那天的情景又一次出现在我脑海中。
儿童公园里的秋千上,早田在我旁边坐着,不远处的夏川带着弟弟在长长的大象鼻子滑滑梯上嬉闹。榎在大树下面看着蓝天发呆。
“呐,光生,你失去的东西,是记忆吧。”早田忽然开口道。
好像闪电穿过了身体,我一下子就呆住了,脑海一片空白。
早田看着我弯着眼睛笑起来:“不要这么害怕,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我……我没有失……”不对,理性思维还没有想到一个完美的应答对策,这只是感性思维带来的条件反射。
“别否认。”
早田强硬的打断了我。那么一两秒,我还被她突然转变的情绪震慑到,可是下一刻我却只想笑:这都是她算计好的啊,我被她玩弄于鼓掌中已经很长时间了,可是我却不自知。在一个我完全放松的心境下,找一个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场所,给我一个措手不及的提问,多么完美的情景,一直以来,她从没放弃过寻找这样的场景,而我,却越来越放松警惕。一切都是计划里定好的,我还是如她所愿的被弄得狼狈不堪了,在她终于看到我惊慌失措的表情后,却又不紧不慢的放缓节奏,笑着去放松气氛,变成了气氛的掌控着,局势的主动方。
否认?我已经败北了。
“别自作聪明了!”我从秋千上站起来,俯视着她,“你这样问我,真是吓了我一跳,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东西,但是昨天吃过什么,我叫什么名字这种事情我确定我还记得。”
我承认我有些气急败坏了。
早田悠闲的荡着秋千,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