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阿姨在电话这头惊异不解的话句,我开始血液凝固、四肢发凉。虽然被拆穿身份后,我们会发生什么事情目前还没有定数,但我还是彻头彻尾的紧张了一把。就像在老师当着全班的面宣读成绩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没及格的感觉。所以,当夏川出现在门口,我甚至都心跳加快了。
“你脸红什么!”早田在旁边瞪了我一眼,小声的说了我一句。
我恍如隔世般的看着夏川,又看了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一边笑着,一边坐回了沙发。
“妈妈,我回来了。”夏川站在玄关跟阿姨打了一个招呼。
阿姨好像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她看着夏川愣了几秒钟,然后一边叨念着,一边走上前帮夏川拿拖鞋。
“行李呢?”阿姨顺手要接夏川的行李,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呃……暂时放在……一起过来的同学那里了。”夏川一边换鞋一边闪烁其词,“回家呆几天,我就没提前跟你们商量。”
“你干什么跟我们商量过啊,”阿姨虽然在抱怨,但还是难掩兴奋的情绪。
父母都是这样,能和子女在一起生活就是最大的幸福,子女的健康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夏川换好了鞋,便走过来在我们身边坐下。
“夏川,你回来的正好。”早田一边挤眼一边朝夏川笑。
接着,我们和夏川又跟阿姨聊了几句,主要内容也就是相互圆谎。算上夏川,一起来丽晗市的一共有四个同学,我和早田比夏川早到,夏川和榎刚刚才下飞机不久,榎因为要住旅店就先打车去预定房间,而夏川则不小心把行李忘在了榎搭乘的出租车上了。
我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极为真切,弄得我自己都有点儿相信了。后来阿姨执意要留我和早田吃饭,我们也不好推辞便答应了,阿姨叮嘱夏川好好招待我们后,便进了厨房继续战斗。
我们三人坐在沙发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手机号不是已经换了吗?”我问道。
夏川从衣兜里翻出两个手机在我眼前晃了晃:“防患于未然嘛”。
“这不是重点啦,”早田嫌弃的看了我一眼,“关键是你怎么能接到你妈妈的电话,我是说这个世界的你妈妈。”
我也立马反应过来。既然阿姨能给夏川拨通电话,说明两个世界的夏川用的是同一个手机号码,那么为什么电话没有被这个世界的夏川接通,反而被一个“冒牌货”给冒充了呢?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的地理位置比较近吧,也可能是因为我抢先一步接听了电话,”夏川思忖着,“一接到光生的短信,我就赶快过来了,只是没想到妈妈会打电话核实信息……”
“啊,对了!”夏川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赶忙站起来,拿起阿姨刚才放在桌上的手机,手下飞快的按着按键。
“你在干什么?”我问道。
“呼叫转移啊,妈妈是主妇,家里有什么事,都是打妈妈的手机,我把她的来电转移到我的手机上,就不怕这里的夏川打电话了。虽然以我的性格,大部分情况下不会主动联系家里人,但还是防患于未然嘛。”
“夏川接到夏川打的电话,不觉得很诡异么?”我在心里默默的吐槽着,但是开口问的是这句:“你不怕夏川给别人打电话吗,比如说令尊?”
夏川把手机放回原处,然后胸有成竹的摇了摇头:“不会的。”
我撇撇嘴:“还真是自信呐,如果这个世界的夏川和你不一样,是个和家长亲密无间、乖巧可爱的女孩子呢?”
夏川双臂抱在胸前,对着我冷哼了一声,一脸不屑的看着我,好像在说:“乖巧可爱能当饭吃吗,这个世界的我怎么可能如此弱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早田,便转过头看着她。早田被我盯得莫名其妙,瞪了我一眼后,便埋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放在桌上的青椒肉丝,她心里一定在想光生是个神经病之类的吧。
“姐姐!”突然一个声音从楼梯上传下来的。
我一抬头,正好看见夏北正兴冲冲的从楼上往下跑,刚跑到我们身边,便一头扎进了夏川怀里。
“姐姐,我好想你啊!”夏北瓮声瓮气的,毛茸茸的脑袋拱着夏川的腹部。
我看见夏川的表情非常复杂,说不出来的东西在眼睛里忽闪忽现。此时的夏川,心里已经没有了恐惧、已经没有了悲伤、已经没有了自责,如此残缺不全的生命体拥抱着一个炽热的灵魂,到底会产生怎样的感觉?内心会不会有一种未被填满的空虚感在胸腔里不断的叫嚣,强大到要吞噬了整个身体,可是却抓不住,捕不到。懊恼着、纠结着、嘶吼着,可是越想抓住就跑的越远,反应过来时,只有意识的一半被滞留在黑暗里面,很痛苦,可是却已经不记得怎样的感觉是痛苦了。
一定会有这种感觉的吧,因为失去记忆的我就是这样的感觉。
夏川伸出手摸着夏北的头,白皙的手指嵌在乌黑的头发里,颜色对比的十分明显。她低着头,披肩长发从侧面掉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可还是能看到有一滴滴的透明液体从夏川的脸上划下来,掉进了夏北的头发里。
夏川哭了。
我震惊的看着这些眼泪。那一刻,我从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激动——悲伤——夏川找回了悲伤?却正好对上夏川抬起的眼睛——很明确的感情——那不是悲伤
那是一种强烈的怀念啊。
两个人就这么相互拥抱着,我们坐在沙发上静静的看。那个时候,我第一次对这个游戏产生了迷茫:接下来我们要做些什么呢?等这个少年九岁生日那天一起观赏一遍他的死亡吗?逼着这个少年的亲生姐姐重新体验一遍人生巨大的痛苦吗?我们明知道他的结局,却对要不要救他犹豫不决,原因仅仅另一个世界的姐姐想要赢得游戏?这样的结果对于这个世界的夏北到底公不公平?对于这个世界的夏川来说,到底又算什么呢?
那天踏出夏川的家门,我的心情极为复杂。夕阳拉着我和早田的影子,整个巷子红彤彤的一大片,归家的乌鸦在头顶“啊、啊”的叫着,晚饭的香味从各家各户里溢了出来,世界非常宁静祥和。我绕着巷子一遍一遍的走,同样的事情在心里一遍一遍的想,早田跟在我的身后也默默的走着,没有说一句话,我猜她也在迷茫一样的事吧。最后,我停在巷子口的广角镜前面,死死的盯着自己变形的身体,忽然有了一种很落寞的感觉。
这里终归不是我们的世界,我们都是多余的存在,来这里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找回东西,赢得游戏而已。
扰乱了秩序,对不起,但我们必须回到我们的世界,和你们平行前进。
“夏川。”
“嗯?”
“你打算怎么办?我是指你打算怎么找回那些情绪?”
“夏北,九岁生日就快到了,我会引导他去那个地铁站……”
“去那里场景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