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二十分,小彤关了电脑,整理好桌子上的文件,准备下班回家。
她的手机响了,是爱人王大伟。他们两地生活,每天都电话联系,就像热恋中的情人,一天不打电话就会心神不安,少了什么似的。
“小彤,在哪呢?”
“单位呗。怎么,又查岗啊?”小彤嗲声嗲气地说,这是大伟独享的耳福。小彤啊,在工作中能独挡一面,干练又坚韧,可一见到大伟,立马成了温顺的依人小鸟。
“对,你可要说实话啊。”
“我不说实话,你也不知道啊?”
“我怎么不知道?我现在就在你单位门口呢。”
“胡说,我刚回来,你就回来了?跟屁虫啊?这是绝对不可能滴~”小彤用的是网络语言。她虽不相信大伟的话,但心里仍希望有意外惊喜,“如果你真在门口,我就给你奖励;如果你骗我,就等着挨收拾吧。”
“怎么奖励?怎么收拾?”
“奖励由你,收拾由我哦~”
“好,就这么定了。”
小彤急急忙忙出了大门,明知道他不会回来,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左右张望。
哪有什么人啊?明知道他不会回来,但还是有一丝失望。她拿起电话,刚要打电话骂他一顿,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面前。
大伟真的回来了。
“你真的回来啦!怎么,出差路过?”
“出什么差,我休假。”大伟付了车费,下了车,“走,咱们买菜去。”
“休假?我去时,你怎么没说啊?我刚回来,你就休假,假期这么有限,也不知道省着用。”小彤噘着嘴说,“你这个人,就是没有计划。”
“跟计划无关,这假期是首长特批的。”
“那你一定有什么事儿。”小彤警觉地看着大伟,“什么事啊?要转业?”
“正是这事儿,回家再说吧。”
小彤的父亲是军人,她在军区大院长大,从小就喜欢飒爽英姿的军人,她觉得军人威武勇敢,是真正的男子汉。在政法大学读书,小彤可爱的娃娃脸和大眼睛,赢得了不少男生的青睐,其中也不乏有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但他一个也看不上,一定要找个军人。后来谢大姐给她介绍了大伟,两人一见钟情,不久就结婚了,一直两地生活到现在。
正是下班时间,菜市场里人很多,两个人一边问价一边购买。小彤站在了熟食摊床前,买了半个酱猪肘。
“二十八块五。”摊主说,递了过来。
“半个猪肘三十元,太贵了吧?够买好几斤肉了。”大伟有点嫌贵,不想买了。
“贵点儿才叫奖励哪。”小彤鬼精灵一样,看了看大伟的反应。
“奖励由我,你说的。别想蒙混过关。”大伟掏钱说,“再买点儿海鲜?”
“海鲜算是奖励吧?是你要买的,这回由了你了。”小彤眨了眨眼睛说。
两个人会意地笑笑,向家走去。
小彤做饭,大伟搭手。
大伟蹲在厨房门口边剥蒜边说:“现在,团里缺个副团长,我虽然够条件,但竞争非常激烈。部队的情况跟地方一样,也很复杂。如果这次能上去就太好了,如果上不去的话,我是个营长,受年龄限制就该转业了。”
“当副团长有多大的希望啊?”小彤边切菜边问。
“不好说啊。所以,昨天政委偷着找我,让我回家找找关系,做好准备,一旦转业,能安排个好地方。”大伟叹了口气说,“小彤,你也知道,我家这边肯定指望不上。看看你爸爸能不能帮着找找关系。”
听了大伟的话,小彤知道,他提拔的事没什么希望,预想的难题终于来了。可她又无能为力,既不认识军转办的人,也不认识市里的领导,怎么办呢?
“我爸爸都退休好几年了,没什么接洽的关系了。”小彤切好了菜,站在那里不动,“你要是回来能进机关,任个副主任科员就不错啦。”
“要是能进政法机关,当个科员也行啊。小彤--”大伟抬头看着她说,“你在法院工作这么长时间,也能认识几个领导吧?”
小彤也蹲在地上,皱起眉头,有些无奈地说:“认识也是一般的工作关系。你想想,我就连平级调动、竞争个副庭长都没成功,这么大的事怎么办得了呢。”
“也是啊。”大伟声音很小,啧了下嘴。
说到这,两个人同时叹了气,都有些心灰意冷。
“来,吃饭吧,你一定饿了吧。”小彤摆上碗筷,端上饭菜,故作轻松地说,“管他去哪儿呢,有地方就行呗。回来就好,我一个人过的苦难日子终于要结束了耶~”
小彤做了好几个菜,可大伟却吃不下去。被他寄予希望的小彤也无计可施,他的火一下子上来了,没了食欲。
小彤盛了饭放到大伟眼前,又拿筷子给他。
大伟接了,又随手放下了。
“小彤,给我来杯酒吧?想喝两口。”
小彤话没出口,竟先红了脸。她没有去拿酒,看着大伟说:“大伟,我想,你回来的可能性挺大的,咱得快点要个孩子。”
“可是……好吧,不喝啦。”
大伟端起了饭碗。大伟吃着饭,却没有了往日谈笑风生的样子,惴惴的心事,让他无声无息的,只机械地闷头吃。
小彤也被感染了,情绪也低落下来。完全没有了刚见面时的欣喜,也没有了以往久违后的喋喋不休。她甚至有些不高兴了,在垂头丧气的大伟身上,她没看到一点男子汉的刚强。
“大伟,现在一时也想不起来找谁帮忙。咱慢慢来,会有办法的。只要咱俩在一起,我就高兴。”
“是啊,也只能这样了。”大伟放下了碗筷,他吃完了,吃得很少,“二次择业就是一次命运转折啊,安排好了,一辈子都有保障;安排不好,可能就相当于没有工作啊。”
“这我知道,我想,会有办法的。”小彤安慰他。
“我是个男人,我得让你和孩子有好日子过才行啊。……”
听了这些,小彤竟然有一丝莫名的心酸。为了不让眼泪掉下来,她起身收拾厨房去了。
晚上,小彤洗了澡,穿上碎花纯棉睡衣,带着香气上了床。
熟悉的气味、温润的肌肤和小鸟一样温柔的倚靠,让大伟的雄性激素很快调动到了最高峰值,他兴奋的神经一下子被激活了,转过身来,一把把小彤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小彤喜欢被大伟这样紧紧的搂着,喜欢被抚摸和长时间的亲吻。她又一次开始变软,开始融化,开始轻盈的升腾……她没了筋骨,没有了力气,已经是柔柔的一汪水和软软的一朵棉花了……
男人彻底的发泄积郁,或者说是迅速的消解积郁,有两种最佳方式,一种是醉酒,一种是纵欲。
现在的大伟属于后者。他想在极度兴奋和体力的透支中忘记烦恼,可他越是想忘记,烦恼越是萦绕在眼前。他总是想起政委的话,就连小彤身体发出的信号也没得到他应有的回应……
此时,小彤正在向巅峰攀爬,伸手就摘得到飘飞的云朵,她渴望他使劲儿地向上推她、再推她一把,可是……怎么回事呢?
“你怎么啦,大伟?”小彤感觉到了异常,她环抱着的大伟喘着粗气,已经汗水淋漓了。
大伟终于放弃努力,放开小彤,坐了起来,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行了吗?”
“胡说,怎么可能呢?你今天可能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小彤拉着大伟重新躺下,还故作幽默地说,“没事儿啊,这个奖励早晚是你的。”
大伟摸着小彤的脸,轻轻地捏了一下,说:“对不起啦,宝贝。”
小彤摇了摇头。尽管即将到来的极度兴奋被遏制,身体很不舒服,但小彤没有说任何抱怨的话。
夫妻俩相拥而眠。
第二天一早,小彤睁开眼睛,发现大伟已经醒了。他们目光交织,都记起了昨晚的事儿。
大伟不好意思地笑笑,坚定地说:“媳妇儿,我还要我的奖励。”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无论小彤怎么帮助和配合,她甚至主动采取了从前一直都拒绝的方式,但强壮如牛的大伟还是失败了。
小彤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她吓坏了。瞪大眼睛说:“大伟,我们上医院吧。”
“我真的不中用啦?小彤?”大伟的眼里充满了疑虑和恐惧。
“不会吧,去医院问问医生就知道了。”小彤安慰他,也是自己在希望。
大伟使劲儿地抿着嘴唇,突然大哭起来。
小彤强忍泪水,搂住他,笑着说:“哎呀,这王大营长,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大伟不愿意去医院,说想在网上查查相关资料。
小彤照常上班了。可这一上午,小彤坐立不安,干什么都沉不下心来。她常常发愣,目光空洞,泪水去了又来,好像有说不出的委屈。她知道,如果大伟真的没了男人的功能,那对他的打击将是致命的,对她也一样。
她请了假,回家找大伟,一起去医院。
医生面前无隐私,即使最羞涩的人也不能有。
大夫听了大伟的讲述,说:“这是最常见的、由于心理压力造成的暂时性功能丧失。”
“严重吗?得怎么治疗呢?医生?”大伟很急切。
医生笑了笑:“你这个病啊,不用打针不用吃药,等心理压力消失了,病自然就消除了。”
听了这话,两人相视,都放心地笑了。
回去的路上,小彤挽着大伟的胳膊说:“等你好了,咱就要孩子啊。”
“小彤,我觉得要孩子的事儿先放一放,工作才是当务之急。如果心情不好,也会影响到优生。你说呢?”大伟说着站下了,看着小彤的眼睛,“我还不到四十岁,如果回来没个好工作,我怎么保证你和孩子的好生活呢?”
小彤感到大伟的心还是烦躁的,她的心里也有了压力。
这时,大伟接到部队电话,说有军事行动,让他火速归队。
最近这几年,小彤很少送大伟去火车站了。离别的次数多,也就变得平常了,不再痛心痛肝的依依不舍了。可是,这一次,小彤执意要送他,尽管没有什么行李,没有体力上的负荷,但他的心事是沉重的,这是最难扛的。
晚上六点的火车,第二天晚上到达。
吃过晚饭,夫妻俩就出门了。在出租车上,小彤一直拉着大伟的手,话也很少。大伟这么快就走了,也是好事,可以避免晚上共度的尴尬,这对大伟简直就是个逃离的好机会,也是个减压和淡忘的好机会。
“军事演习,我们每年都搞,很安全的,不用担心。”大伟使劲地握了握小彤的手。
“那也要小心啊。这边的事儿,我再想想办法。”小彤说的是工作安置的事,可她担心的是大伟的身体。
大伟过了检票口,小彤就飞快地出了候车大厅,到出站口去了。从出站口可以清晰地看见火车进站和大伟上车。
记得有一次,小彤在出站口眼看着大伟上了车,眼看着火车开走了,就在她抹着眼泪要离开的时候,大伟竟然从出站口跑了出来!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正愣神的时候,身体已经在大伟的怀里了。那是何等的惊喜和感动啊,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仍然记得当时幸福到战栗的感动。
现在,她知道大伟不会出来了,他坐的是当天最后一班车,只有火车不误点,他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回去。但她还是要和往常一样,看大伟上车,看大伟从车窗里伸出挥动的手,看绿色的长龙雄壮地带走她的爱人。然后,独自承受空荡的落寞、虚无和隐隐的惆怅。
当火车开走,当绿色栅栏内空无一人,小彤觉得,自己也一下子变成空空的了,像个躯壳飘飘忽忽的。转过身,看着熙熙攘攘却与己无关的人流时,她的眼泪刷地流下来了。她边走边哭,旁若无人,甚至哭出了声音。除了孤独无助,内心竟然生出一丝恐惧。大伟的病能治好吗?她作为女人最起码的做妈妈的希望能实现吗?这些,都是未知的。未知的,就是揪扯人心的。
小彤上了出租车,坐下来。她真想找玉洁和飞歌聊一聊,可困乏之意已经蔓延了全身,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马上回家睡一觉吧。
车开向家的方向,在交通岗等信号的时候,小彤改了主意,想去洗个澡。
“师傅,到依云会馆。”
这是东平最豪华的洗浴中心,除了朋友请客,她自己一次也没有来过。今天算是破例了,她需要奢侈地放松一下。
小彤要了牛奶花瓣泡浴。
冲了淋浴后,小彤进入热气腾腾的漂着玫瑰花瓣的浴盆。水有点热,感觉有无数尖尖的东西在刺痛皮肤。小彤喜欢这感觉。一会儿,她就整个地融入到温热之中了。刺痛的感觉没有了,身体内在的凉气和疲惫正一层层地释放出来。骨骼在变软,身体在变软,她就那样软塌塌地无骨无筋似的摊放在水里。
“服务员,能帮我放一些薰衣草精油吗?我想睡一觉。”
“这是另收费的。”
“我知道。”
玫瑰和薰衣草的香气弥合在一起,小彤做了几次深呼吸,觉得自己也是香香的了,是通透的了。她蹬了蹬木盆的边沿儿,确信自己睡着后不会因为没有支撑而溺水,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有几片花瓣随呼吸随水的微波在小彤的颈部浮动,那感觉让小彤想起了初恋时大伟的月下之吻,想起大伟拉着她的手在沙滩上奔跑的情形,那么自然,那么欢畅。海风吹着,阳光照耀着,他们奔跑着,浪漫而纯净,奔放而生动。那时候,没有烦恼。可是,长大了,经历的事情多了,想要的东西多了,烦恼就跟着来了……
小彤闭着眼睛,热汽蒸腾,细密的汗珠已经布满了额头和鼻尖儿。这时,有人撩了下浴盆里的水,顺便捏了小彤因为水的浮力而更加饱满的胸。
“人面桃花啊,这是对你现在最贴切的形容。”飞歌穿着浴服,打水路过时,看到了浴盆里躺着的小彤。
小彤睁开眼睛,看见了飞歌。
“飞歌?怎么是你?真是好朋友啊,不想见都能遇到。”小彤想起出租车上的那个闪念。
“和谁来的?”飞歌看看周围仅有的几个人,都不认识。
“自己。”小彤坐起来,拿毛巾擦了汗。
“自己?”飞歌不相信,还左顾右盼,神秘的说,“和男朋友?”
“怎么,我自己就不能来了?”小彤用了其人之道,“你是和男朋友来的,对不对?”
“对啊。”飞歌一点儿也不遮掩,“朋友之间,我最真实,不像某些人。”
“随你怎么说吧。”小彤不再解释了,“你洗完了?”
飞歌点点头,说:“我要上楼休息,一起去吗?做个按摩。”
“我就不去了。”小彤怪怪的表情,“要注意保护自己啊,别小女孩一样,傻乎乎的。”
“我知道,不像你想的那样。”飞歌轻轻打了小彤一巴掌,起身走了。
小彤不想再泡了,她出了浴盆,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