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光听说市里要建一批安居工程，他想承建几栋。给政府干活儿，钱不会拖欠太久，不像给私人开发商干，工程建造时就得建筑商自己垫付资金，等到交工验收了，还很难拿到钱，工人拿不到工钱就又上访又告状的，弄得一圈都是三角债，有时候，连年都过不好。建安居工程可是个有保障又省事的好项目，钱不怕要不来，各种手续也都好办，哪个部门也不敢明卡暗要。于是，周大光托门子拉关系，通过东兴区祁副区长，找到了市建委副主任。
周大光带礼上了门，点头哈腰，面带微笑。
副主任的办公室，没有想象的那么宽大，更谈不上豪华，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房间。副主任很年轻，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儿，穿着讲究。周大光觉得，副主任和他的办公室不太配套。
副主任热情地让座，倒茶。
周大光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就起身打开包，拿出鼓囊囊的文件袋，放在办公桌上。
“主任，您看，初次见面就有事相求，给您添麻烦啦。这是一点见面礼，您务必收下。”
“这怎么能行呢，小祈是我的好哥们儿，不用客气。你快收起来吧。”副主任嘴上推辞，却坐着没有动。
“小祁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现在，他虽然是副区长了，但我们还跟亲兄弟一样，我的事儿就是他的事儿。”大光说。
“来一支？”副主任拿出烟。
“好，谢谢。”周大光接了烟，马上上前给副主任点了火。
“你说说吧，什么事儿？”副主任吸了一口，烟雾立刻遮住了他的脸。
周大光说明了来意。
副主任翘起食指，熟练地弹掉了烟灰。他说：“安居工程，多少人都惦记呢。可这是市里直接管的工程，总指挥是常务副市长肖峰。要找人只能找他，只有他说了算，别人都不好使。”
“哎哟，这么大的官，谁能找得上啊！”周大光没想到会这么难，来时抱着的希望一下子没了大半。
“通过关系呗，东平市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左右看看，都挂扯得上。”
“和副市长挂扯得上的，得是什么人啊，我哪认识那样的人啊。”周大光叹了口气，看着副主任恳切地说，“您看，您能不能帮我说说话，你们都是领导，帮我推荐一下？人情的事儿，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在中间为难的。”
“不瞒您说，我都没跟肖市长说过话。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我和他呀，差好几级呢。工作联系不上，私下里就更没什么关系啦。”副主任摇了摇头，把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
“那怎么办啊？”周大光挠了挠头发，皱起眉头，“主任，你不知道，这个工程对于我可是救命的工程啊。今年开春到现在，我几乎没接过什么活儿。不认识人，你的资质再好，也中不上标。我那儿，大小也是个公司，一天人吃马喂的，怎么也得划拉点儿啊，要不咋整啊？”
“是啊。”主任翻开电话本，好像在想办法。
“主任，您看，能不能通过别的关系，帮我这个忙？”周大光站起来，走到主任办公桌前。
“信息时代，信息就是资源、就是财富啊。”副主任翻页的手停了下来，抬头看周大光，有点神秘地说，“我告诉你一个重要信息，你能找到这个人，事儿就成了一大半了。”
周大光喜出望外，急不可耐地问：“你说，找谁呀。”
“你认识文化局的人吗？”副主任问。
“认识啊。”周大光心想，我老婆就在文化局啊，“文化局谁好使啊？”
副主任说：“今年，市里不是在建文化广场么，为工程的事儿，肖市长经常去文化局。有人说，肖市长有时还在文化局办公呢。据说，有个女干部，和肖市长关系特别好。”
“是董局长？”
“不是，董局长都老太太了，肖市长能看上她？”副主任反问道。
“那是谁呀？”此时，大光莫名的心慌。
“听说是办公室副主任，年轻漂亮，大美女！我们主任见过，说确实漂亮、气质好。姓什么来着，好像是姓丁……”
“丁玉洁？”担心被证实了，周大光瞪大了眼睛。
“你认识她？那就太好啦，什么都解决啦。让她跟肖市长说一声，一点儿问题没有。”副主任也像完成了什么大事情，把电话本啪地往桌子上一放，放松下来。
“谢谢您给我提供这信息，我这就去找她。”周大光拿起包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周大光又高兴又生气。高兴的是这事儿有了眉目，生气的是自己的老婆被传出绯闻了。他出了建委大楼，立即打电话给丁玉洁。
“玉洁，你回家一趟，我找你有事儿。”
玉洁说：“我正在写材料，下午要汇报呢。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电话里说得了呗。”
“必须当面说，是大事儿，马上回来，比火上房还急呢，你快点儿吧。”周大光的霸道劲儿又上来了，说话的语气有点儿不耐烦了。
玉洁放下电话，请了假，开车回家。
到楼下，玉洁抬头看看自家的窗户，没有异样，依然如故，心里稍稍踏实了些。难道是厨房或者卫生间漏水了？冲了别人家，还是被别人家冲了？她急匆匆地上了楼，在楼道里还仔细地闻了闻，没有烧焦的味道，楼梯上也没有大量水流的痕迹。打开房门，看见周大光坐在沙发上吐着烟圈，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不像发生了什么。
“出什么事儿了？”玉洁疑惑地看着一脸平静的周大光，她鞋都没来得及换，包还拎在手里。
“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想你了。”周大光说着，站了起来。
“这就是火上房的大事儿啊！又恶作剧是不是？我忙得要死，哪有那份心情！”玉洁生气了，转身要走，“你是野猪啊？早晨不刚刚……真是讨厌！我走啦。”
玉洁和周大光感情一直很好，曾经有过很腻的一个阶段。有时两个人都在上班，可周大光突然就想了，于是编造理由让玉洁回家。后来，玉洁心知肚明了，有时也就迁就他了。可那是年轻一点就燃的时候，现在竟然又想起了，玉洁很反感，没有欲望，更没有兴致。
“哎，别走，我真有大事儿，不是你想的那个事儿。”周大光拦住了她，“媳妇儿，肖市长你认识吧，我找他有大事儿。”
“什么大事儿？”玉洁不解地问。
“我都打听清楚了，你们不仅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对不对？”周大光有点儿得意，好像手里捏着底牌。
“关系是不错，但只是工作关系，很正常。”玉洁又问，“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啊。”
“市里不是要建安居工程么，是肖市长主抓。我想建几栋，你跟肖市长说个话儿，这事儿准成。”大光拉着玉洁坐下了。
“大光，你说得怎么这么轻松呢？还我说个话儿，我说个话儿能好使啊？”玉洁反问他。
“指定好使。现在，没人给你说话，就拿不到工程。上次的事儿，你不记得了？这样下去，我的公司非倒闭不可。如果这事儿成了，保准能赚这个数。”大光竖起大拇指，意思是一百万。
“我不好意思去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求得起人家。”玉洁想起了早晨他说的话，“小祁不是介绍你去找建委副主任了吗？你去没去？”
“去了。”
“他怎么说？”
“他说这事儿就肖市长一人说话好使，他也没有办法。”大光无奈地皱着眉头。
玉洁不吱声，也不看他。她当然想帮大光，帮大光就是帮她自己。但求肖市长办事儿，虽然能说上话，肖市长也能尽力，可心里还是没什么底。况且，也不知道市里还有什么相关规定。难为人家，事儿办不成，自己也不好受啊。
“我听说肖市长经常到你单位去，你赶紧和他说啊，要不就来不及了，这可是个难得的稳赚的好项目。再说了，这点儿事儿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要不，你再去找小祁，想想别的办法吧。找肖市长，我真的开不了口。”玉洁嘟囔一句。
“丁玉洁，你和肖市长关系不错，这事儿可能全市人民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我还满世界找关系呢。你还开不了口？这日子是我自己的啊？对了，你不用指望我了是吧？和大领导挂上了，是吧？”周大光的音调提高了八度。
“你胡说什么呀！我要挂领导，还用等到今天吗？”玉洁指着周大光说，“你长点脑子好不好，周大光！”玉洁也变了声。
“我是得长点脑子想想了，我他妈的是不是已经戴上绿帽子了？我还不知道呢！”
“周大光，你混蛋！”玉洁一气之下，摔门走了。
周大光在窗前看见玉洁因为生气而加重加快的走到小区门口，她上了车，发动车，一下子就窜了出去。可见她气得不轻，有点怀疑建委副主任的话。可无风不起浪啊，即使没什么特殊关系，他们也是相当熟悉的，玉洁她自己不也说关系不错吗，怎么就不能求他？
想到这，周大光拿起包，也下了楼。
他拿工程心切，玉洁不帮忙，他也有办法，他决定自己去市政府找肖市长。
市政府大院的景观水池正在喷水，白色的水流变换着各式弧线交叉旋转，很是好看。周大光开车经过时，细密的水雾零星地飘落进来，清凉惬意。周大光在心里说，还是市政府，大衙门啊，其他单位谁能享受到这待遇啊。
到门卫登了记，他径直上了三楼。正对着楼梯口的是一间大办公室，是秘书们的办公室。东西两侧的走廊都被大门封上了，里面就是市长们的办公室。要找肖市长，必须经过秘书办公室。
周大光走了进去。
“同志，我找肖市长。”周大光对离门最近的一个秘书说。
“您和肖市长有预约吗？”另外一个秘书问。
周大光想他一定是肖市长的秘书，就走到近前说：“是前两天预约的。”
“您哪个单位的，怎么称呼？”秘书拿出铅笔和便笺。
周大光一一说了。
“您稍等。”秘书起身进了里间。
不一会儿，秘书出来了。他说：“对不起，肖市长说他和你没有预约。他现在正忙，没有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