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歌自己愣在客厅里,这几天心里不停蹿动的兴奋被一扫而光。她本来就担心瞒不过朱文,一路上都在想怎么说这个事儿。朱文是个聪明人,也是有骨气宁折不弯的人,还是个自尊心比谁都强的人。现在好了,不用担心了。朱文已经认定这车跟飞歌的性别和漂亮有关了,她被看破了,只是还不透而已。
飞歌叹了口气,坐到沙发上。想想,朱文说的有道理。可是,你一个大男人,整天不是读就是写,又不是搞什么研究,只是用喜好打发时间罢了。整个儿一个蹲在墙角里怨天尤人不问世事的书生!就差束发和长袍了。这么长时间都不积极调整心态,死拧着破罐子破摔,从四十岁已经能看到老境了。飞歌觉得自己好像是和一个古人生活在一起,除了很少的交流外,满耳朵都是之乎者也。这样的生活不知道何时是个尽头,太没意思啦。这样下去,就是在消耗生命!范铁虽没文化,人也不打眼,但他那么积极向上,总有做不完的事。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精神蓬勃的样子,挺着腰板,就连头发都是直立地抖擞着,有用不完的热情和力量。社会对于范铁,就是一个大舞台,他舞刀弄枪,就是向前向前……而朱文呢?他既是个天才,更是个蠢才!
不理他!飞歌决绝地想。
这样一想,飞歌反而轻松了。她使劲儿蹬地,简直是一跃而起,麻利地换好家居服,进厨房做饭去了。
飞歌有事儿就要说出来,从不憋在心里自己生闷气。她吃了饭就约了玉洁去健身房,跳操或者做器械,或者跑步,做什么都行,运动就好,就能消解烦恼。
玉洁正在家里看诗选。这本书是她快毕业的时候买的,里面还收了杰夫的一首诗。现在再读起来,还能想起大学时的美好时光。有几首经典诗作,她依然能背诵下来。
接了飞歌的电话,玉洁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就下楼去了。
新华路交通岗左拐,就到了京都健身俱乐部。这个高大豪华的建筑在东平市算得上一道风景,楼顶欧式风格的皇冠式设计,使它更加时尚富丽。特别是在夜晚,皇冠闪闪发亮,璀璨如星。这是集商贸、健身、娱乐于一体的综合场所,每日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此时,停车场已经密密麻麻停满了汽车,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停车位,玉洁麻利地把车插进去,摆正,熄火,拔钥匙下车。从后备箱拿出健身包,她急忙忙进了大厅,飞歌的电话紧跟着来了。
“玉洁,怎么还没到啊?今天是操课,马上上课了,人特别多,已经没有踏板了。”电话里的飞歌很着急,玉洁马上想到了她皱着眉头的样子。
“我知道了,马上到。”玉洁上了电梯,按了二十三层楼按钮。电梯快速直升,对面建筑倏然到了脚下。
玉洁突然有了飞翔的感觉。飞翔的感觉真好,直入云霄,毫无阻挡。
穿过器材区跑上二十四层楼,因为摆满了柜子而显得狭小的更衣室很是安静,玉洁换好运动服。临出门,又习惯地到洗手间照照镜子,整理一下换衣服时弄乱的头发。
进健身房时,操课已经开始了。身材极好的年轻教练站在领操台上,面对大家,边做示范边提醒要领,近百人的操课热烈而有序。飞歌正留心玉洁来没来,动作随意,甩甩答答。看见飞歌进了门,她赶紧挥手。
玉洁穿过后面两排没有踏板的会员,看见飞歌右侧地板上空闲着一个踏板,上面放着她的绿格子毛巾。
飞歌拿起毛巾,得意地看着玉洁,小声说:“就你老主意正,等着我服务呢。”
玉洁没听见似的,马上跟上了曲子的节奏。她知道,她的后背上,满是没捞着踏板跳的会员的眼睛。她想甩掉它们,就只好不言语,无表情。
“左脚上,一二三四,二二三四,转身,击掌……反方向,一二三四,二二三四,转身,击掌……”
两支激进的曲子过后,是一支缓慢放松的曲子。
玉洁的脸热热的,她随着音乐,调整呼吸,动作柔美,尽量舒展自己。向左转时,看见微微发胖的飞歌站在那里,她双手叉腰,胸脯起伏。因为出了许多汗,搭在脖子上的绿格子毛巾,一些地方颜色已经变深了。
放松整理之后,激越的音乐旋律又响起……这样,四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玉洁的汗珠儿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她坐在踏板上,看着地板一点点儿洇湿了。
“冲澡去啊,一会儿没有淋浴头了。”飞歌说,又是一副冲锋陷阵的劲头儿。
“一会儿再洗吧,等把汗出透了的。”玉洁没有动。
飞歌抖开毛巾,擦了把脸说:“这样吧,咱俩去喝点东西,我有话和你说。”
“好啊。”玉洁站起来,和飞歌一起出了大玻璃门。
到了咖啡厅,飞歌不用看菜单,熟练地点了两杯咖啡。
“你怎么啦,遇到什么事儿了?”玉洁搅动着咖啡,看着飞歌说,“又和朱文生气了,对不对?你总是咬尖儿,仗着人家对你好,欺负人家。”
“玉洁,我心里充满了矛盾。”飞歌把范铁借车给她的事儿说了一遍,“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确实喜欢上范铁了,不仅因为他有钱,他舍得给我花钱,还因为他是个热情上进的人,跟他在一起,总觉得充实,有力量。”
“那朱文呢,你们曾经那么相爱?”玉洁寻找飞歌的目光,但飞歌避开了。
“你不知道,因为没当上副校长,当上副校长的人,现在已经当上校长了。两人不和,他的日子自然不好过。然后,他就辞去了主任职务,回一线教课去了。最近他的变化特别大,除了诵读他喜欢的古诗文,几乎处于颓废状态。我也想过和他共度难关,可他一根筋,主观上排斥不配合。现在,我们几乎无话可说了。”
“你想离开他?”玉洁有些惊讶。
“那倒没有,我始终念着曾经的感情,他很爱我,现在也是。但是,男人就是这样,看不得自己的女人比自己强,他有压力。可我不能因为你有压力就不奋斗了吧?我还有自己的社会价值要体现吧?”
“可是,飞歌,我也觉得你不该用范铁的本田车,他的用意你知道吗?况且,这对朱文也是个伤害。”
“我知道。可我也该有自己的活法儿吧?人是有变化的,感情也一样,是有变化的。夫妻间的感情是需要两个人共同经营的,有一方懈怠了,另一方也就无趣了。不是吗?”
“无趣了,就要找新的依托对吗?”
“找是找不到的,感情的事儿,可遇不可求。生命中,你真的就遇到了,就心动了,那是身不由己的。”飞歌叹了口气,喝了口咖啡。
“你打算怎么办啊?”
“尊重自己内心感受!人活一辈子不容易,特别是女人,不能委屈了自己。”
“那就是感情用事,你应该理智点儿,别傻大胆儿似的,敢说敢干,不管天地。”
“范铁虽然形象一般,但他是真正的男人。他除了能给我爱的快乐,还能给我高质量的生活。”
“我觉得,男女之间的快乐,跟物质生活无关。”
“你这是富裕人脱离现实的说法。我有车了,就是方便,就是比以前强。其实,这也只是一方面。重要的是,感情总得有个安放的地方,是不是?”飞歌放下杯子,靠在椅子上说,“哎,那个肖市长现在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啊?”玉洁反问。
“和你的关系啊。”
“别瞎扯啦,小人之心。”玉洁瞪了她一眼。
“他喜欢你,市直机关很多人都知道。你要是喜欢他,就和他好,多难得的人啊……”
“胡说什么呀,洗澡去吧。”玉洁起身,头前走了。
进了更衣室,玉洁坐在长椅子上,一副懒懒的样子。飞歌则三下五除二地脱光了操服。
“看看,我是不是瘦一些了?”飞歌双手环了一下自己的腰,乐滋滋的。
玉洁看了她一眼,不忍心打击她,笑着点了点头,也脱了衣服,一起进了洗浴间。此时,浴室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水流自上而下,玉洁闭着眼睛说:“飞歌,我给你提个建议。”
“什么建议?提吧。”飞歌已经弄湿了头发,正在挤洗发液。
“以后,我就是来晚了,也别给我占位置。那样不太好,像小孩子抢东西,弄得后面的人都恨不得把我推搡到一边儿去。”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这没良心的家伙。”飞歌满是泡沫的手使劲儿地拍了玉洁一巴掌。
“告诉你,飞歌,回家对朱文好点儿啊。真不明白,你心里怎么就不知道有愧呢?”
“我就知道跟你说,就是这样的结果。”
“你听我的,没错。我不会纵容你的。”
“好啦,知道了,我有分寸的。”
飞歌说完,竟没心没肺地唱起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