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市中级人民法院大楼坐落在城东，是东平这个小城最高的标志性建筑，三十层的大楼如胡杨植于荒漠，远远的就能看见它的挺拔和威严，直入云霄。
“田院长，好，明天九点，我马上通知各位委员。”调研室副主任方小彤放下电话，翻开系统电话号码本，逐个发了通知。
办公室谢主任走了进来。见小彤在打电话，她摆了摆手，无声地坐到了沙发上。谢主任五十多岁，身材不高，微胖。微笑就像是天生带来的，是她惯常的表情，见了她就让人感到亲切，年轻同志都叫她谢大姐。
小彤放下电话，谢大姐说：“小彤，你忙活什么呢？马上要竞聘了，也不见你活动活动，真沉得住气。”谢大姐语气里有只对亲人才会有的埋怨之意。
“发通知呢，明天要开审判委员会。”小彤喝了一口水，扶了下眼镜，白净的娃娃脸上满是笑容。
小彤和谢大姐关系亲近，除了正常的工作关系外，谢大姐还是小彤和爱人王大伟的婚姻介绍人。谢大姐喜欢她，对她像亲妹妹一样。
谢大姐说：“审判委员会办公室设在调研室，增加不少工作量啊。我觉得应该设在案件质量管理处，那样的话，既方便工作，也方便考核。”
“省高院也是这样设置的啊。增加工作量倒没什么，参加审判委员会，我多学了不少东西，特别是对疑难案件的定性、量刑以及在法律适用方面，收获很大。”小彤笑呵呵地说，眼睛里充满了自信的神采，她走过来，坐在谢大姐身边，小声地说，“当着我姐的面，我就不谦虚啦。我对竞聘民一庭副庭长这个职位，很有信心。”
“是吗？说说理由。”谢大姐看着小彤，一副不温不火、极有耐心的样子。
谢大姐没有马上顺势给小彤加劲儿，而是让她摆出理由，大有分析探讨的意思。小彤知道，谢大姐还有话说。
小彤起身到办公桌边儿，打开抽屉，拿出了打印好的演讲稿。
“姐，咱先说硬件。硬件过得硬，有荣誉来作证！第一，我法律本科毕业，有理论基础；第二，毕业后先在刑一庭干了三年，然后就在民一庭，一干就是六年，有实践经验，多年系统先进，立过一次三等功，获得过市人民满意法官称号；第三，在调研室这几年，我的理论研究能力和文字综合能力有目共睹，多次在省高法的理论研讨会上获奖并做交流，论文还在最高法的刊物上发表过两篇；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是从民一庭出来的，现在回去属于平级调动，不涉及挤压别人……”
隔着办公桌，谢大姐听着小彤口齿伶俐、逻辑清晰的表达，看着她自信的模样，不停地点头。
“咱再说软件。第一，我为人没有坏心眼儿，群众关系好。这你知道，哪次选先进我都靠前；第二，田院长是我的老庭长，是他一手把我培养起来的，我的情况他最了解。再回民一庭，也是当初田院长的意思。前几天我还和他说过这件事，他说会支持我的；第三，呵呵，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有个好参谋--谢大姐！”小彤抿了下嘴，有点调皮地说，“怎么样，你看我行不行？”
谢大姐看着小彤，没有吱声。她故意抻着劲儿，为的是让兴奋的小彤冷静下来，能接受她的观点。
“怎么？大姐，我这条件还会没戏吗？”小彤疑惑地瞪大了眼睛。
“小彤，你的综合条件非常好，完全胜任民一庭副庭长职务，但是，你忽略了一点。”
“什么？”小彤转了转眼睛，迅速思考，“是背景？”
“对，是背景。”谢大姐安慰似的说，“小彤，我看调研室也不错，工作琐碎点儿累点儿，但没有风险。你要相信大姐的话，就放弃这次机会，对你有好处。”
“不战自败？大姐，这不是我的风格！”小彤有些激动，血色涌上了脸颊，恍然大悟道，“你担心我落聘，有人选了是不是？”
“这是领导的事儿，我可不知道。我只是听说了，来给你打个预防针，让你思想上有所准备。不过，据我所知，对手很强大。”
“从资历和能力看，我也很强大！为什么就得我让？是田院长让你来劝我的吗？告诉我，对手是谁？”小彤急切地说。
“小彤，你要学会圆滑，不能硬撞……”正说着，谢大姐电话响了，是田院长。
收起电话，谢大姐说：“小彤，我的话，你好好想想，院长找我，我先走了。”
门一关上，小彤马上松懈下来了，她瘫坐在椅子里。听谢大姐的意思，她不能回民一庭了。想到几年的梦想就在将实现的时候破灭，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期间，手机响了好几次，她都没有接。但是，她仍心存幻想。因为，田院长一直像老师、像兄长一样的关心她。这个时侯，他会为自己着想的。何况，再回民一庭，也是他曾经的意思。
哭过了，释放了，也平静了。小彤翻开电话号码本，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怎么也看不出那个强大的对手是谁。可谢大姐绝不是无中生有的人，她不会胡说的。
手机又响了，是丁玉洁打来的，“小彤，怎么不接电话？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能出什么事儿，人机分离了一会儿。”
“怎么没有精神啊？下班我接你去逛街？换季了，想买几件衣服。佰林商城上了新款，服务员发短信给我啦。”丁玉洁很有兴致。
“玉洁，我不能陪你去啦。院里要竞聘了，我得准备准备。你要去抢新货，就找飞歌吧。”
“好啊，竞聘可是大事儿，你们两口子真是比翼双飞啊，大伟的晋升也很有指望吧？”
“事事多变，哪有个准儿啊。”小彤心里烦乱，不想再聊了，正好座机又响了，就挂了电话。
田院长让她把第二天审判委员会讨论的疑难请示报告送过去。
田院长五十多岁，是个精瘦的高个子，工作务实，为人也很实在。他们共事在民一庭时，小彤曾开玩笑地说：庭长太实诚了，跟你的人一样，实得没有一点水分，干干的。
说不清为什么，小彤这次进院长办公室，没有了以往的随便。她站着递过报告，说：“院长，按照您的意见，我准备了三个案子的材料。”
田院长翻了翻报告，点了点头说：“好，剩下的两个案子还有些期限，下周再找时间讨论吧。”
下周就竞聘了。小彤紧接着说起了自己想竞聘民一庭副庭长的事儿。
田院长犹豫了一下，态度也不够坚决了，他说：“小彤，你各方面素质都不错，竞聘民一庭副庭长这个职位，条件很好。但任何参与竞聘的人都要做两手准备，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想干业务总会有机会的……”
一贯实实在在的院长官话套话都说出来了。小彤想，谢大姐的话是真的。
下了电梯，小彤走向办公室，却看见民一庭的李季站在门口。李季三十岁出头，人很漂亮时尚，在社会上交际很广，外称“法院一枝花”。
“李季，真漂亮啊，你总是让人眼前一亮。来，进屋吧。”小彤赶紧快走了几步，她不知道平时很少来往的李季为什么在下班前突然找她。
李季是个直性子，她开门见山：“小彤，晚上我请你吃饭，有时间吗？”
“为什么请我啊，有什么喜事？”
“不是请你自己，还有咱院好多人呢。我想竞聘民一庭副庭长，和大家表示一下。其实，这些人当中，我最希望你能参加，支持我一下。”
原来对手是她--李季！
明明知道我要回民一庭，她却来这一手，先发制人，也太没把我方小彤看在眼里啦。
李季是学计算机后进修法律专业的，在民一庭，连个业务骨干都不是！除了会臭美，会交际，她还会什么呀？
谢大姐说什么对手强大，就李季？想到这，小彤反而轻松了。她笑了笑说：“李季，吃饭我就不去了。竞聘的事儿，咱俩互相支持吧。”
“小彤，我知道我俩是对手，但你还是退吧，别和我争了！我己经做好了工作。我能来找你，是不想因为竞聘伤了和气。”
李季的傲慢让小彤十分生气，她直视李季的眼睛说：“李季，你做的什么工作我不知道，但我的工作十年前就开始做了，我认为，我做得比你做得更好！”
李季看着小彤，说：“我这是为你好，落聘就不好看了。你说呢？”
“谢谢你的好意，好看不好看，我都不会放弃的。”小彤的笑容里，充满了挑战和志在必得。她拿起包和钥匙，下了逐客令。
李季腰身一扭搭，出了门。双方不欢而散。
晚上，谢大姐给小彤打了电话。
小彤说到李季找她的事儿，还气呼呼的呢。
谢大姐说：“李季到处做工作，拉选票！连市委政法委领导都为她说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