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蓝成是蓝成开发公司经理,同行的人都叫他张胖子。张胖子四十多岁,人很精明,是一个吃肉不吐骨头的商人。特别是他的老婆,年轻漂亮,善于交际攻关,张胖子的好多项目都是她出面拿下的。最近,他看好了临河的一块地皮,要建高档景观住宅,力求打造东平市最豪华小区。可一打听才知道,这块地是政府早些年定下的规划绿地。要想改变用地性质,必须常务副市长肖峰点头。
张胖子和肖市长不熟,他老婆通过市人大领导联系上了肖市长,肖市长同意周一早上接见他。
周一早上,张胖子带着五十万元的银行卡去了肖市长办公室。
“肖市长,人大艾主任介绍我来的。”张胖子哈了下腰,坐在肖市长对面的椅子上,掏出烟,起身递上,“您抽烟--”
“谢谢,我不吸烟。有什么事儿,你快说吧,一会儿我还有个会。”肖市长的笔和本已经准备好,马上要走的意思。
张胖子就把地皮的事儿说了。他说:“肖市长,您放心,无论景观还是质量,我一定能开发出东平市标志性的商住,提高我们城市的品味……”
“你说的话,我相信。别说你--我们本地的开发商,就是全国最大的地产上市公司都看好了这块地,愿意高价拿地。但是,这块地的用途,在上一个五年规划中就定好了,这关系到我市的建设规划,是不能轻易改变的。”
“这我知道,所以才来求您啊。只要能拿到地,价格好商量。”
“我要是把地给卖了,我就是将来的罪人。再说了,这块地的用途和性质,艾主任也是知道的啊。”肖市长看了看表,拿起笔和本,“张经理,这件事儿,我真的帮不上忙。回头我跟艾主任说一声。”
肖市长起身,张胖子就知道人家逐客了,马上知趣地离座。他拿出银行卡放到桌子上说:“肖市长,今天来得匆忙,如果不嫌弃,就请您收下这一点儿心意。”
“不行,快拿走。我这里,不兴这个!”肖市长不高兴了,表情严肃。
“肖市长,这跟地皮的事儿无关。当然,如果能变通,还请您多多关照啊。”
“这变通不了,你就别费心思了。”肖市长一手拉住他,一手拿起桌子上的银行卡塞给他。
两个人推搡着,张胖子逃也似的出了门。
“去撵上他!”肖市长追出来,把卡递给了秘书。
肖市长不点头,张胖子不甘心。
既然肖市长说了“不能轻易改变”,那就说明还有改变的可能。肖市长不收钱,一定是关系不牢靠,他不敢收,怕出事儿。于是,他开始到处打听谁和肖市长私人关系靠,有人告诉他文化局好使。张胖子一听,好啊,文化局董局长原先是东平艺术团的,她正红火时,张胖子的爸爸在团里烧锅炉。不管台上台下是干什么的,怎么也算一个单位的呀。有一回,董凡去打开水,正赶上张胖子也在。那时,他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虎头虎脑的样子,引得她一顿夸奖,还送了张票给他呢。
张胖子来到文化局,见到了董局长。当年那个台上一亮相就喝彩一片的董阿姨已经是个老太太了,不过,还看得出当年的神韵。
董局长看着面前叫她董阿姨的中年男人,一边热情招呼,一边迅速回想他是谁,可座也让完了,茶也倒好了,她也不知道他是谁。
“董阿姨,早年,我爸是东平艺术团烧锅炉的,脚有点儿瘸的,叫张卫东。”张胖子试图帮她回忆。
“张卫东?”董局长显然没想起来。
“后来,后来让煤烟子熏了……”张胖子说着,红了眼圈。
“啊,啊,我记起来了。哎呀,你都人到中年啦,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你妈妈身体好吗?”
“我妈也已经不在了。”张胖子叹了口气。
董局长上下打量了几眼张胖子,说:“看来,你过得也不错,在哪儿工作啊?”
“我呀,个体。也没什么文化,自己找点儿事儿做呗。”张胖子很谦虚。
“你爸妈没有福气啊!”董局长感叹道。
张胖子喝了口水,抬头说:“董阿姨,我一听说您在文化局,就赶紧过来了。您没变,还是那么有魅力。”
“哎呀,老太太啦。”董局长笑起来皱纹满脸,但眼中的神采透露着自信和满足。
“董阿姨,您年轻时候真叫腕儿啊。我敢说,如果戏里没有您,那绝对让人失望。那时候,好像去看戏,就是去看您。真好啊。”张胖子眯了眯眼睛,陶醉的样子。
“是啊,那时候,人多单纯啊,多有干劲儿啊,也不知道累,也不知道为了多赚钱拿架子。我记得……”
一提起从前,董局长就又感觉风光起来,年轻时的美好记忆,让她骄傲无比。
“董阿姨,您是个成功的人啊。以前是台柱子,现在是大局长,真羡慕你啊。”
“有什么羡慕的,都快要回家啦。”董局长这时才想到张胖子的来意,以为是文化督查方面的事儿,“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吧?”
“没什么事儿,主要就是来看看您。董阿姨,中午了,我请您吃个饭,见了您我特别高兴。”
“这--,吃饭就不用了。”
张胖子站起来,故作神秘地说:“我还真有点儿事儿求您,咱边吃边说吧。您能帮忙更好,不能呢,我也没白来,想看看您,也看到了。”
到了饭店,点完了菜,要了瓶红酒。
董局长是个爽快人,单刀直入地问:“什么事儿,你说吧。要不,我吃不好饭。”
张胖子说:“董阿姨,我现在搞房地产开发,看好了一块地皮……”
“你行啊!我一看就知道你发展得不一般,不错不错。”董局长抢了话茬,打断了张胖子的话,马上又说,“你说你说,看好哪儿的地了?”
张胖子就把请她求肖市长帮忙的事儿说了。
董局长笑了笑说:“看来,大家都知道肖市长和文化局的关系啊?不过,我和肖市长只是工作关系,我可说不上话。”
“人都说文化局好使,您是局长,您说不上话,还有谁能说得上啊。”张胖子不相信,他给董局长续上酒说,“我愿意出五十万好处费,你帮帮我吧,董阿姨。”
董局长瞪大了眼睛,说:“人大的领导说话都不好使,我可没那么大面子啊。再说了,肖市长这人,我还是了解的。你给他钱,他反而会生气。他现在要的是政绩,不是钱。下届,他要是当上肖市长了,还会缺钱吗?”
“人家说的是文化局啊--”张胖子以为董局长不帮他,“董阿姨,你帮我想想办法。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做到现在,挺不容易的。”
董局长想了想,说:“其实,肖市长来文化局不是奔我来的,我一个老太太哪有那么大的魅力啊?”
“另有其人?谁呀?”
“我们办公室副主任丁玉洁。人家年轻漂亮,别说男人,就我这个老太太,也愿意多看几眼啊。”
“董阿姨,你得给我引见一下啊。”张胖子拿出一张购物卡,“我来看您也没有什么准备,这是五千元,你喜欢什么自己买吧。”
文化广场建成后,玉洁的工作又回到了以往的舒缓状态。午后,她泡上一杯茶,一边品茶,一边度过悠闲的下午时光。
杯子是南韩进口的,双层玻璃,图案别致。茶是上关刺玫加冰糖。刺玫都是含苞的,颜色要比开放的花色深黯。玉洁喜欢喝这种茶,它颜色好看,更有清肝、护胆、明目、养颜、美容的功效。
在这个小雨初晴的午后,她手捧茶杯,看着水中的几枚刺玫微微舒展,香气慢慢浸润弥散的时候,想起了少年时上学路上的刺玫花。她上学的路,一半在山梁上。由于土质的原因,那一段沙土路上长满了刺玫花,甚至占到路上来了,它们旁逸斜出的枝条上,长满了尖利的短刺,牵牵绊绊地剐扯着行人的裤脚和裸露的皮肤。雨过天晴时,滚动的水珠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芒,让本来就美丽无比的刺玫花更加娇艳可爱。甜滋滋的味道在空气中浮动,女孩子们禁不住跑到刺玫丛中选最漂亮的折下来,有时弄破了手指,用嘴吮一下,就拿着花束小跑着赶路了。刺玫在夏天里开放,到了秋天,结出红红的果子。一个个饱满圆硕,像光滑的珠子。女孩子们就把它采下来,穿成串,戴在脖子上,幸福美丽得就像个公主……
玉洁想,那时,一片刺玫花,就足以让她们满怀快乐,忘却生活的贫困、上学的艰辛,而现在美好的景色、丰富的物质却很难让人感到幸福。是奔波忙碌让人无暇顾及,还是人心装了太多杂乱的东西,麻木迟钝,而无处承载和不易感受来自自然的轻松与快乐了呢?原来,少年时的快乐,全来自于清水一样微尘不染的心灵啊……
这时候,董局长带着张胖子来了。
“玉洁,这位叫张蓝成,是我老同志的儿子。他找你有点事儿,可苦于不认识你,听说我在这工作,就找来了。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呢,没关系。”玉洁摇了摇头,笑着说。
“那你们聊吧,我走了。”董局长给他们做了介绍,就离开了。
张胖子用惊讶的眼神看着玉洁,说了许多溢美之词。
这样的话,玉洁是最不愿意听的。她礼貌地说:“张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张胖子堆着笑说:“我想请您帮个忙,请您看在董局长的面子上,一定救我这个急。”
“我能帮您什么忙啊?局长是我们这里的一把,有事儿也是她说了算啊。”玉洁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是这样,我是蓝成开发公司的……”张胖子就说明了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