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铁买下了铁矿的开采权,飞歌全力帮他办手续。因为国家限制矿藏开发,手续办起来很复杂,特别是省环保厅的手续最难办。
好在,飞歌在环保局干了这么多年,省厅里上上下下的领导她都熟悉,关系也不错,也知道办手续的具体程序,办起来相对别人要顺畅些。
为办手续的事儿,飞歌已经去了两次省厅。这两次都是做铺垫去了,先拉好关系,以免被回绝。飞歌做这样的事儿,是有一套的,懂得怎样打动人心,打通关节,进而达到水到渠成。
第一次去省厅的名义是自己当了一把科长,去感谢省厅领导的支持,接洽工作关系。
飞歌选了省环保厅附近的一家豪华餐饮娱乐中心,省厅的相关要员、办事员都去了,一张大桌子坐了十多个人。气势有了,排场就不成问题了,飞歌不怕花钱,也会花钱。点的菜肴、酒水饮料都是上品。她细心地照顾到了每个人的喜好和饮食习惯,谁有糖尿病不能吃甜食,谁有高血压不能喝烈酒,谁有痛风不能吃海鲜和凉啤酒,谁是回族的不吃猪肉,谁是川蜀的喜欢吃辣子……她都挨个儿地问到了,体贴到了。
飞歌敬第一杯酒时,面对主管处长说:“处长,各位这么给我面子,让我在省城荣幸地做了回东。我斗胆向处长提个要求:喝酒要畅饮,都随个人量,但敬酒必须干了。”
“好,刘科长你太好了。”说这话的都是不胜酒力的人,特别是女同志。他们正打怵喝酒,想着不喝少喝的托词,还担心自己的忸怩推让会惹领导不高兴。
这一要求在热烈的掌声中通过了。飞歌吃饭前就解决了不擅酒者的担忧,她的体恤,赢得了他们的喜欢。开场就营造了和谐热烈的气氛。
飞歌频频敬酒,每个人都夸赞了一番,或说领导有方,或说长得漂亮,或说年轻有为,或说相识印象……飞歌说得亲切贴己,不急不躁,话都说到心里去了,好像她就是你一见如故的知己。
席间,飞歌两次去卫生间出酒,以保持头脑清醒和形象大方漂亮。一桌子的客人敬酒下来,飞歌还是稍有恍惚。
看到已经有人在剔牙了,飞歌掏出一个钥匙牌,对处长说:“处长,今天是周末,饭后我请大家放松放松。没有组织,自由组合,唱歌的去十五楼的大包,洗浴的所有消费都记在005这个账上。”
“那好吧,客随主便。刘科长今天是主啊,连我这个处长都得听你的啦,哈哈。”
“还有,过几天就是重阳节了,我给各位的老人都备了份礼物。我知道你们都孝顺,但你们的长辈不就是我的长辈吗?对不对啊?”
这样,人人都吃得可口,玩得开心,都受到了特别的照顾,都感受了被尊重的荣耀。
第二次去是借省厅开会的机会,知道省厅要搞一次秋季运动会。飞歌马上去名牌体育用品城办了购物卡,送给每人一张。
大家接卡时都不好意思了。都说飞歌够意思,有什么事需要效劳的,你尽管说,只要不犯大错误我们都办。
飞歌笑着说:“现在没有事儿,等真有事儿了,不找你们找谁呀?”
飞歌直到把省厅的人打点得不给她办点什么事儿,心里就不安的程度。
第三次是真正办事去了。飞歌领着范铁去了处长家。
进了处长家,飞歌就不管处长叫处长了,她放下礼品,拉过范铁说:“表弟,这就是处长大哥。”
范铁忙鞠了一躬,叫大哥。
飞歌说:“这是我表弟,就跟亲弟弟一样。今天有个事儿求您,我没办法,就把他领来了。”
“什么事儿,坐下说吧。”处长客气地让座。
“我表弟是做水泥生意的,最近买了个铁矿,要办环评手续。”
处长先打了句空官腔:“刘科长,环评都停办了,厅里也是有文件的,年内一个也不办了。你说我怎么好开这个口子啊。”
飞歌说:“大哥,你看着办吧,你当处长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就当我的事办,请你多关照吧。”
处长说:“飞歌,咱们都这么多年的关系了,特别是你当了科长以后,没少给我们处里做贡献啊。这样吧,你把材料先放我这儿,我想想办法。你也知道,这事儿不是我自己就说了算的,如果没办好,可别怪我啊。”
“那哪能呢,我怎么敢怪你啊,感谢还来不及呢。”飞歌赶紧示意范铁拿出装着材料和银行卡的信封。
“飞歌,怎么样?能不能成啊?”回去的路上,范铁问飞歌。
“应该能成。只要处长一句话,下边的人不会提出异议。我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功课,不会就得个零分吧?”飞歌接着说,“我浪费你的钱,伤害我的胃,好话说得词典里都找不到了,怎么,他们就不记得我的好?”
“处长不是说下了文件吗?要是一刀切的话,他也难办啊。”范铁说。
“但就是下了文件,还会有特殊情况吧?放心吧,他们有办法。再说了,他的文件只管年内的,这不马上就到新的一年了吗?咱是新年里的第一个不就得了。”
“反正,我觉得这事儿挺难的啊。”范铁啧啧地咂了咂嘴。
“只要用钱能办得了的事儿,就不是难事儿。如果钱都不管用了,那我就没辙了。”飞歌说,“凡事你得往好了想,但要做好坏的准备。我觉得这事儿啊,应该能行。”
很快,省厅以支持区域特色经济的名义,特批了范铁的铁矿环评。手续办起来,一路绿灯。别人两年都办不成的手续,他一个月就办下来了!
范铁拿到手续,直接去了他们自己的家。飞歌一进门,他就把飞歌抱起来抡了一圈,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放下飞歌,他喘着气说:“飞歌,你太厉害了,有你这样的老婆,我前世积了多少德啊。”
“你这世不也在积德吗?不是我厉害,你命里该有这份财啊。”
“飞歌,这铁矿,我给你三分之一股权。”范铁慷慨地说。他看着飞歌,期待她的惊喜的样子。
不想,飞歌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不屑地说:“我不要三分之一,我要三分之三。”
“什么?你全要啊。”范铁知道她在开玩笑,把手伸到她的腋下,说,“你这只贪吃的猫,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都是我的,何况你的铁矿呢。”飞歌被范铁胳肢得又踢又踹,满床翻滚。
范铁施暴一样扒光了飞歌的衣服……直到都精疲力竭,才算休战。
范铁捏着飞歌的鼻子说:“暴力是一种刺激,你怎么那么妖啊?”
“妖就是制暴的。这一辈子,你都别想脱离我的妖法了。”
“那我巴不得呢。”范铁想起了环评的事,说,“你不仅是妖,还是神啊,女神啊,女财神啊……”
飞歌和范铁频繁相会,她再也没有对不起朱文的愧疚感了。但朱文毕竟是她丈夫,对他的情意还在。况且,每天还要回家面对他。她一直都希望他能振作起来,让怀才不遇的他找到发挥才能的舞台。
于是,飞歌通过关系找到东平市教师进修学院宋院长。给飞歌长脸的是,朱文在教育界既不是难以扶上墙的乱泥,也不是立不起来的软绳子。
宋院长说:“朱老师很有才学,他古诗文的造诣确实很深,语文教学方面也确有名气,当个语文教研员绰绰有余。只是听说,他人很清高不好相处……”
“他的性格本来就直率,加上这几年的不如意,就少了交往,孤僻了一些。院长,您放心,朱文骨子里还是个热情上进的人,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那允我考虑考虑吧,咱学院啊,还真就缺他这样的业务能手。”宋院长说。
“院长,您看这样行不行?这学期先借调一下,下学期再正式调转。一来,您考验考验他,二来呢,也给他一个心理适应的时间。”
“还需要心理适应?”宋院长不明白,别人办调转都抓紧时间,生怕日久有变。
飞歌叹了口气,说:“不瞒您说,院长,他要是知道我求人做这件事儿,他是不会去的。”
“还有这样的事儿?”
“可不嘛,他就希望凭自己的实力工作。就这,都不能让他知道。自尊心强着呢。”
“啊,有骨气。我欣赏这样的人。”宋院长说。
之后,飞歌又是请吃饭,又是送礼的,几番下来,朱文就被借调到教师进修学院去了。
飞歌下班回家,看见朱文在厨房里,饭菜已经做好了。
“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啊?做了好几个菜呢。”飞歌知道是调转的事儿奏效了。
“今天我高兴。告诉你飞歌,我明天就到教师进修学院上班啦。”
“真的?太好了!天生我才必有用啊!”
“我一没求人,二没送礼,还是有唯才是举的清官吧?”朱文自己倒上了酒,抬头看飞歌,“你也来点儿?”
飞歌似乎看到了此前那个热情洋溢的朱文,她太高兴了,突然有种要哭的感觉,“我洗洗手。”出了餐厅。
飞歌真的恨自己没有早点帮他,让他郁闷这么长时间,还伤了夫妻间的感情。
看来,人的精神真是生命的支柱啊,它决定一个人的生命状态。
大伟接到部队电话,说部队给他记了一等功,同时,让他回去办评残和转业的手续。
小彤不放心大伟一个人回去,决定陪他一起回部队。
大伟不同意小彤去,他说自己能行,好人一个,又不是不能走路。
“大伟,我怕你再受什么刺激,更怕你转业回黑龙江老家,怕你离开我。”小彤说着说着就哭了。
这些日子,大伟看着小彤像哄孩子一样地关心照顾他,越发的感到自己的弱小和无用,他说了多次不想给小彤添累赘的话。
大伟十分难过,他搂过小彤说:“小彤,我保证回来,我给你做饭,做一辈子饭。”其实,在此之前,大伟确实心有犹豫啊。
“那我也要去,我要看着你吃药。”
“好了,别哭了,快当院长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大伟说,“你还是在家准备工作的事儿吧。”
“我没什么准备的,现在正是最清闲的时候,两不管。市委和区委都同意了,考核也进行完了,还有什么事儿啊?我要去,把你押回来。”
“那好,去吧去吧。你属穆桂英的?阵阵落不下。”看着小彤坚决的样子,大伟彻底打消了回老家的想法。
小彤去了大伟部队,前后走了一个星期。
回来一上班,小彤就去找院长消假。可去了好几次,院长办公室都锁着,打他手机还关机。
小彤去找谢大姐,想问一问田院长哪去了,可谢大姐也不在,手机也关机。问别人谁也不知道。
小彤觉得很奇怪。又等了一天,还是不见田院长。
晚上,谢大姐的电话终于打通了。
谢大姐说田院长家里出事了,一周前,她妻子检查身体时,查出肝癌晚期。现在,在省肿瘤医院住院呢。单位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院长不让告诉任何人。
第二天一早,小彤赶到了省城肿瘤医院。
只几天的工夫,田院长就憔悴了不少,人更瘦了,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儿。
“院长,嫂子怎么样啦?”小彤放下手里的东西,拉住田院长的手。
“刚刚睡了。”谢大姐在一旁小声地说,“到走廊说话吧。”
田院长这个硬汉子,一开口,泪就流下来了。
“太突然了,当头一棒啊。大夫说,还有四个月的时间了。”
“不再到北京去看看吗?万一还有希望呢。”
“片子已经拿过去看了,就是华佗再世,也没办法了。”院长接过小彤递过的纸巾,擦了擦眼睛,“都怪我呀,平时对她的关心太少了。”
“婷婷呢,她知道吗?”婷婷是田院长女儿,在国外读书呢。
“已经告诉她了。这是她妈妈最后的时光,她该回来陪着啊。”
小彤也哭了,她能体会院长心里生离死别的痛苦啊:“院长,你也别太自责了,你要打起精神来啊。嫂子她知道吗?”
“还不知道。”院长摇了摇头。
护士来送药了,他们都跟着进了屋。
“嫂子,你醒了,我来看看你。”
“谢谢你小彤,挺忙的,还特地跑来。”嫂子看着院长说,“给小彤拿饮料喝。”
小彤来了,谢大姐就回去了,单位和家里,各有一大摊子事儿等着她呢。
嫂子精神稍好的时候,小彤陪嫂子聊天。小彤把病床摇起来,把枕头垫到嫂子后背,让她舒服地靠着。
“小彤,你的事儿,老田都和我说了。你是个坚强的人啊。”
“嫂子一直都关心我啊。和院长一个庭那时候,没少上你家吃饭。嫂子做饭特好吃,记得有一次你做了红烧肉,我们把肉吃光了以后,连那半碗油也都拌饭吃了。”小彤削着苹果,边说边笑。
“那时候,也没什么好吃的啊……”嫂子说,“小彤,你进步很快啊,工作好,人也好,真难得啊。”
“是田院长培养了我,我非常感谢你们。这次又派我下去,好多人都嫉妒呢。我也很有压力,怕干不好,给田院长抹黑啊。”小彤把削好皮的苹果,削成小块儿,拿根牙签插上,递给嫂子。
“你也吃点儿吧。”
小彤摇了摇头:“我不吃,你吃吧。”
嫂子吃着苹果,欲言又止,看了会儿小彤说:“大伟的病……你还这么年轻,就一辈子这样啊?”
“我还没想那么远呢。我们感情很深的,我总不能扔下他不管吧?那样的话,他怎么办啊。”
“小彤,其实,我知道自己的病,我没多少日子了。”
“你说什么呢,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不用蒙我了。我也是有文化的人啊,你看我住的病房,看我用的那些药,我就什么都知道了。婷婷在国外读书都办休学了,她马上就回来……”
“婷婷走了两年了,也该回来看看你们了。”
“那不一样啊。哎,小彤,我是想,如果我走了,你家大伟又是这情况,你能不能帮我照顾老田啊?”
小彤一下子惊呆了。“嫂子,你说什么呢?你会好起来的。”
“我说如果,你答不答应我啊?这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事儿啊。”嫂子恳切地看着小彤,放下装苹果的碗,一把抓住了小彤的手,“你就答应我吧,小彤。”
“嫂子,我和院长的感情啊,就像是师生,也像是兄妹,真的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啊。”嫂子的想法,小彤真的难以接受。
“如果你能照顾他,我就可以安心地走了……”说着说着,嫂子流起了眼泪。
“嫂子,你会好起来的。”小彤也哭了。
小彤在医院护理了两天,没人的时候,嫂子就跟小彤说这事儿,弄得小彤都无法面对田院长了。
田院长接到政法委和组织部电话,让小彤去区里报到,区人大常委会要开会任命小彤为小东区法院副院长。
田院长送小彤回去,临走时,小彤握着田院长的手说:“院长,你多保重。”
看着田院长的眼睛,想着嫂子说的话,小彤觉得此时自己的心已经不是以往告别时那么单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