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市中级人民法院中层干部竞聘工作结束了。这次竞聘，最风光的要数李季了，她成为全院最年轻的女庭长，人又神气了不少，穿着打扮更是闪眼。当然，一个单位的人，大家还是比较了解的。私下里，就少不了有人指指点点，说她背后有人，懂得利用、舍得糟蹋自己年轻美丽的资源，而且说法不断翻版。她也有所耳闻却不以为然，甚至她也敢承认：这就是能力，这个社会看重的是结果，而不会一味地同情怨天尤人的窝囊废或者所谓的怀才不遇。
小彤对此很不齿，也不参与人们背地里的议论和揣测。可李季并不领情，她竟然故意找茬气小彤。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针对小彤说的将来回去竞聘一把庭长的话，她想彻底决裂，最好弄个不共戴天才好。这样的话，以小彤的脾气，是绝对不会再回去与她搭班子共事的。虽然时间还早着呢，但李季的眼睛已经远远地看见并盯住了庭长的位置。
竞聘之后，第一次开审判委员会。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会议室的门才打开，三个刑事案件研究讨论了整整一上午。小彤要收回所有散放在桌子上的材料，关闭一个个委员的笔记本电脑，她最后一个离开。
捧着一摞子材料，走到门口，小彤先看见的是一双提前进入夏季的漂亮凉鞋，还有一双涂着黑指甲的脚。
“方主任，我找你有事。”李季说，她的眼睛直视小彤，没有一丝友好。
“说吧，什么事？”小彤抽回和李季碰在一起的目光，转身关门。
“今天开审判委员会，为什么我们庭的案子没有安排上会汇报？”小彤走向自己办公室，李季紧跟着。
“相比之下，刑庭的案子更重要，会议只能开一上午，委员们没有足够的时间挨个儿案子听汇报。”
“可是，我的案子早就报给你们了，先来后到也该安排上吧？”
“我说了，是刑庭的案子更重要，不是先后的问题。”小彤到了自己办公室，开门进去，把材料放到桌子上。
李季也进去了，站到小彤面前，质问似的，大声地说：“刑庭的案子重要，民庭的案子就不重要啦？谁规定的？案子没有主次之分，都关系到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都关系到法律正义。我的案子眼看着就到期了，你存心整事儿对不对？”
“整事儿可不是我的强项，我凭自己的本事工作，我只对工作负责。”小彤嘴角向上翘了翘，嘲讽之意不说自明，“没别的事儿，我要吃饭去了。”
“对工作负责？我报了疑难请示，按规定打了报告，复印了材料，你为什么不让上会？”
“就案子本身而言，我认为，你的案子根本就不是疑难案子，用不着上审判委员会去汇报！再说了，案子以什么方式研究，是院长决定的，你问不着我。”小彤出了门，头也没回，门也没锁。
面对李季盛气凌人的质问，小彤抓住了李季的“办案人上会儿汇报”这个问题，故意没有说出案子已经在会上研究了的事儿。
小彤的言外之意是李季的审案水平不够。李季当然听得出来，她几乎暴跳了，音量陡增。
她们吵吵嚷嚷的，已经引得几个人一旁驻足，这声音一大，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
“你别拿院长压我，我现在就去问他。方小彤，你等着！”李季没坐电梯，她气呼呼地向楼梯间走去，小彤知道，她一定找院长去了。
小彤虽然不舒服，但看着李季气急败坏的样子，还是很解气！甚至很有快感。找院长，小彤也不害怕，这怨不着她，她只回答李季问“上会汇报”的问题。
其实，关于疑难案件上会的事儿，都是由院长决定的。所有疑难请示的案件，在决定开会之前，都要拿给院长审查，由院长决定上与不上和上的先后顺序。民一庭的案子，虽然没让办案法官上会汇报，但会上委员们还是看了报告，简单地说了几句，都同意办案法官的意见，没有采纳副庭长李季的少数不同意见。而且，就研究的结果，田院长特意提出，以后各主管副院长一定要严格把关审查上会的标准，不能把所有矛盾和分歧都上缴给审判委员会定夺。
李季和田院长走个碰头。田院长刚吃完饭回来，正拿着电子门卡开门。
“田院长，打扰您休息啦。”李季站在院长身边。
“没关系，进来吧。”
进了办公室，李季没有坐，院长让座，她才坐下。
“院长，这次竞聘，我很感谢您给了我机会。因为我当了民一庭副庭长，有人没聘上不高兴。”李季看着田院长说，“对我有意见有微词我就忍了，但对工作造成不利影响，我就得像您汇报了。”
田院长一听，严肃起来，说：“没聘上不高兴，这可以理解，但拿工作出气就不对啦。什么影响？你具体说说。”
李季就把疑难案件请示的事儿说了，她很委屈，甚至红了眼窝：“院长，方小彤就是对我有意见，才压下了我们庭的案子不让上会汇报的。我们的案子马上就到期了，造成超期，省里考核是要扣分的，她这不是拿工作搞私人报复吗？”
“纯是胡闹！”院长生气了，站起来，瞪着眼睛说，“你们的案子会上已经研究了！办案人没上会儿，不等于案子没上会儿，那个案子还用得着办案人上会儿吗？你们主管院长下午就会告诉你结果，这怨不着人家方小彤。”
“可是，她没跟我说清楚，她这不是故意激我吗？”李季断言。
李季头一次领教了小彤的厉害，去告状反而受到了批评。心想，方小彤，这个有心计的女人，这会儿说不定正在高兴呢。我上了她的当了！
“是你没问清楚，还是她没说清楚，这你们自己最清楚。但是，李季，我得批评你几句。你现在也是中层干部啦，得到这个机会不容易，要和同志们好好合作，业务水平和思想觉悟都要有意识地去提高，这样，才能有更大的进步……”
李季碰了一鼻子灰，内心里更加记恨方小彤。
小彤没去找院长。如果在以往，她受了委屈可能会跟院长说说，但现在，她觉得院长的刚正不阿已经随着他职位的升高而变得模糊了。她想听的是贴心的话，不想听官话套话。
下午，田院长让小彤把如何做好三项重点工作的报告的电子版送过去。
“院长，我用网络平台给您传过去吧，你接收一下就行了。”小彤说，语气里没夹带任何表情。
“那个东西我可不会，你还是把U盘给我送过来吧。”院长停了一下说，“我还有点儿别的事儿跟你说。”
小彤进了院长办公室，把U盘给了院长，告诉他电子版的地址。院长在小彤的提示下，完成了“另存为”的操作。
拿回U盘，小彤等着院长说事儿。
院长说：“小彤，你坐下。”
小彤坐下了。她看着院长，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小彤，不会还有情绪吧？”
“我没什么情绪，您不是说以后还有机会嘛。”小彤又笑了笑，再次提起院长说过的话。
“你能这样想，这最好。”院长知道小彤话的意思，但也很高兴，“最近工作怎么样？顺不顺利？”
“挺好的，挺顺利的。”
“那就好。即使同志间有什么磕磕碰碰，也要尽量化解。”院长指了指电脑屏幕上的文章，“你看，你写的如何做好推进‘社会矛盾化解、社会管理创新、廉洁公正执法’这三项重点工作，写得多深刻多有高度啊，过几天，我要去开个研讨会，就准备用这篇文章啦。你写得好，自己也要这么做才行，要有大胸怀。没有大气度，怎么做大事儿呀……”
小彤点了点头，说：“我知道啦。”
小彤知道院长在说她和李季争执的事儿，但她不想说了，不想为自己辩护什么，自己没有错就于心无愧了。她不会告状，也不会打小报告。
小彤没接院长的话茬说李季的事，这让院长隐约感到了小彤与他之间的隔阂。同时，他也感觉到，小彤成熟了，能独自承受、处理好这个事情。
下午，谢大姐来找小彤。
一进门就闻到了花香。窗台上，一盆剑兰开花了。
“哎呦，太香、太漂亮了！”谢大姐直奔过去。
一共开两朵，还有一个花骨朵。一个花瓣竟有四种颜色，高贵的紫色，幽静的兰色，臃懒的褐色，柔和的奶白色。
小彤也目不转睛地欣赏，却不无遗憾地说：“可惜，她只能开二十四小时，太短暂了。”
“这叫美色不可多得。”谢大姐说，“还好，要是明后天开，赶上周末，就看不见了。”谢大姐坐在椅子上，还扭着头看那两朵剑兰。
“这花开过后，我给你分两棵栽上。”小彤说，“虽然花期短，但看看绿叶也不错。”
谢大姐说：“小彤，下周一我要去海南开会，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给我做个伴，也好散散心？”
“我当然愿意啦，我还没去过海南呢。可是--”小彤兴奋的神采瞬间就淡下去了，“院里能同意吗？”
“没问题，我去请示主管院长，再跟财务说。”谢大姐胸有成竹，满脸是笑，“把你的身份证给我，这两天，你准备准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