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他是我老板,就算他是我大爷,这种拉皮条的活老子也不干。”夏子光一口就回绝了张旗的要求。
张旗的心咯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是聪明人干了件傻事,既然明知夏子光和猛子的关系,还想让夏子光去安排湘香勾引江良伟能靠谱吗?张旗二话没说,道歉告辞,直奔赏花夜总会而去。
商华知道张旗的来意后,把她领到舞厅一角的雅座坐下,吩咐侍者给她拿一瓶最好的洋酒,让她稍等片刻,然后转身就钻进了舞池,将正在陪一个港佬跳肚皮舞的湘香揪了出来。
湘香不断地摆弄着自己的裙子,心不在焉地听着商华的唠叨。那件把她的屁股包裹得更加显眼的镂花黑皮短裙是她自己做的。为了防范这件短裙可能带来的人身伤害,湘香还特意又缝制了几条花边长内裤,以免夜总会里那些喝大的男人把自己的裙子撩得过高时引起骚乱,发生危险。
“死丫头,你明白我跟你说的话了吗?”商华一把打开湘香摆弄裙子的手,“我又不是男人,显摆你那玩意给谁看呢?”“听明白了。”湘香扭了扭身子,“但我不干。”“什么?你不干?你以为你还在你那山沟沟老家里当姑娘,还能为自己的身子作主啊?告诉你吧,从今往后你再别给我端架子,你的身子怎么使用完全由老娘说了算!不相信?不相信你就试试,要不要我叫几个烂仔来耍耍你的皮囊,松松你的骨头?”
“反正我不干。”湘香仍拒绝着,但底气明显小了许多,“除非你先跟猛子……”
“你是想让猛子同意?嘁,你脑子有屎啊?”商华虽然愤怒,但语气却缓和下来,甚至带了些温柔与伤感,“都说是男人在玩女人,其实女人要想不被男人玩,就只有反过来玩男人。怎么玩?想想猫你就知道了。女人要把自己当成一只猫,一只正在发情的小母猫,而把男人当成一只馋嘴的老鼠,然后你可不能一口就咬死他,要慢慢玩弄,慢慢折磨,直到他在你面前一点脾气,一点筋骨都没有了,你才让他吃上一点荤腥,而把更多的荤腥留作他的想头!”
湘香噗嗤一声被她逗笑了。“你笑什么?你这个没心没肝的东西!好好想想吧,听老娘的话保证没错。”
待商华将张旗送出门后,湘香悄悄地追到张旗的身后,咬牙切齿地向她吐了口唾沫:“像你这样的女人,总有一天会被望海门里的打工仔痛打一顿,然后再强奸掉的!”
张旗回头定定地看了湘香一刻:“你凭什么要这么诅咒我?”“凭什么?”湘香气鼓鼓地怒视着她,“就凭你比我还贱!”
为了让湘香觉得自己更年轻一点,江良伟轻装简行,只带上顺毛虎,打扮成一个平民老头的模样去看牙医。
那个俏皮风趣,刚从英国偷渡香港的整形医生在仔细研究了一番江良伟的口腔后,不无遗憾地对着他那满嘴桂林山水般的牙齿说:“很抱歉,你的忙我们医生可帮不上。”
“那……谁能解决问题?”“找你的父母吧,让他们把你重造一遍。”
顺毛虎伸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把他打得满嘴吐血,一颗门牙滚落到了地上。他匪夷所思地看着怒气腾腾的顺毛虎,耸耸肩,一摊手:“你们中国人真不懂得幽默。”
一大早,夏子光就来到了湘香租住的铁皮小屋,他知道,这时候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猛子。自从猛子和湘香过完春节从老家返回南方以后,就从他们两人共同的出租屋搬到湘香那里去住了。
可是任凭他把铁皮小屋的铁门擂得山响,里面也没有一点反应。但夏子光并不走开,而是点了一支烟,大喊一声“我是夏子光,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后,蹲在门旁慢慢地等。这种小把戏还想糊弄我,夏子光咧着嘴等待着里面的动静,心想这对还没领证的准夫妻钢火真好,都在一起腻歪了那么长时间了,还在像新婚时那样屈从本能的驱使,没完没了地干着重体力活。
事实正是如此,猛子和湘香是在听到夏子光的大喊大叫时才开始苏醒过来的。其实,他们并没有沉睡多长的时间,在他们干着累昏过去的最后一次重体力活时,天已经大亮了。没有好事可干的房东早已起床,正在出租小屋前的院落里边吃早饭,边想象出租房里那对幸福的人儿都经历了一个怎样美好的夜晚。
当听清了是夏子光在喊叫后,那对幸福的人儿双双叹了口气,翻身下床,各自在满地的衣衫中寻找自己的零碎。猛子还不甘心地再一次从背后抱住了正在弯腰穿短裙的湘香。湘香像抗拒绑架般地摆脱着:“快一点去开门,不然夏大哥会笑话我们的。”
铁皮小门打开后,猛子和湘香冲着夏子光傻笑。但夏子光却没有进去,而是把猛子拉出门外,和他低声耳语了一番。
“放心吧,大哥,”猛子攥紧拳头,“别忘了,我可是杀过猪的。”
“杀猪和杀人可不一样,”夏子光严肃地警告猛子,“要多学学用上面的头办事。”
不仅仅因为湘香的羞辱才坚定了张旗一定要把她喂进虎口的决心,她觉得由自己出面给江良伟找女人这种事怎么想都是挺膈应的,尽管她巴不得能有一个女人能把自己从他的身上置换出来。但看到夏子光第一次来找自己竟然是为猛子说情,张旗差一点没有压制住内心的怒火,突然对那个女人产生了一种说不清楚的仇恨。
“嘿嘿,夏子光,没想到你对一个舞女还这么上心啊。”张旗尽量压抑着愤怒,故意用嘲讽的口吻调侃夏子光。
“瞎扯些啥呢?”夏子光脸一红,“因为她是我兄弟的女人。”“少跟我打马虎眼。兄弟的女人。这个世界上上兄弟女人的男人还少吗?”
“不少,但不等于都是!”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胡扯了,你是不是个坐怀不乱的男人以后我会知道的。”
话一出口,张旗马上意识到这句话有明显的暧昧含意,尴尬地偷偷吐了吐舌头。好在她发现夏子光并没有认真体会她的这句话。他的注意力好像被望海湾的落日晚霞吸引了。
他俩缓步而行的滨海大道正对着波涛万顷的南中国海,弓弦般弯曲的路基上开满了一树树火烧云似的木棉花,仿佛一道雨后的彩霞,逗引着大海里的鱼群,也勾引着岸上的人滋生出热带海鲜一样的骚动欲望。
张旗隐藏在夏子光身后,观察着他的背影:“哎,怎么看你都不像是自愿来的,倒像是逃来的,甚至是被赶来的。”
夏子光收回了远眺大海的目光:“怎么见得?”“你看看,你和大街上成千上万的梦游者多不一样,你对眼前的一切好像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那是因为我已经了解了这一切……”“别骗人!那是因为你已经没有了梦想,即使你已经来到在这个南下年代被称为梦想之城的南方。”“刚来时,是你说的这个样子。可是现在……哎,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吧。我一直想不明白,凭你的长相和条件,为什么不像别的女孩那样去当个明星,而,而要帮江良伟这种人干,干脏活?”
张旗的脸上倏忽掠过一丝难堪的阴影,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你知道那些明星是怎么成功的吗?”
“因为她们漂亮,又会演戏?”
“屁!”她瞧不上地看了夏子光一眼,“告诉你,她们是靠扯淡出名的。”
“扯淡,你是说陪导演睡觉吧?”“是又怎样?”她又瞧不上地看了他一眼,“你们男的就关心这个,真弱智。”
“是是,我确实弱智,我现在连《一九九零年代的南方》剧组里几个女配角也搞不定。”夏子光认同地点点头。“我也有过你这种很傻很天真的阶段,”张旗说,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嘲讽,“刚认识江良伟那会儿,我也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开始做明星梦。幸亏顺毛虎让我及时了解了香港电影界的真实情况。你知道那些看上去就像是天使的女明星,她们在拍完一部电影之后必须干些什么吗?告诉你,如果一个男化妆师把她画得很出色,她就要让人家随便摆弄她。如果一个男摄影师把她拍得很出镜,她就得把人家领到她的闺房。就更不用说上片之前先让投资人享用,拍片时陪导演睡觉了,那已经成了这个行当的潜规则。在我们这个行当不是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吗?脱给一个人看是淑女,脱给十个人看是荡妇,脱给一百个人看是妓女,脱给无数人看那就成了明星!”
“那,难道就没有例外?即使有像江良伟这样的靠山?”“例外也是有的,但那必须是你中了头彩,成了‘影后’之后。在这之前,任你是谁,大家的路都是一样的。
“我再跟你说说江良伟这种人。他和那些操纵着这个行业的大佬一样,也是一只贪婪的豺狼,好色之徒。第一个妻子死后,他就娶了一个港姐出身的演员。但她是个不喜欢演戏的女演员,很快就退出了影坛。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成了他的雇员,作为他的投资顾问。因为他看重我出身大陆的背景,而他生意最大的潜力就是大陆市场。所以从那时开始,我就放弃了明星梦,拼命说服自己,既然和他在一起了,就好好待他。直到一天晚上,我回家时撞见他和一个刚出道的女人乱搞……”
“那你,你怎么办呢?”夏子光急切地问。“这就是我开头跟你说的,我也有过很傻很天真的过去,”张旗整理了一番情绪,自我解嘲般地,“当时我竟然糊涂到只会默默地退回到客厅沙发上,从包里翻出修指甲的小刀片,在手腕上切了下去,然后边看电视边等奸夫淫妇出来。直到那对奸夫淫妇尖叫起来,我才定定地告诉他‘你偷一次情,我就流一次血’。你说是不是傻到家了,居然还指望自己的血能打动那样的男人。”
张旗讲完故事,跟上一步,与夏子光并肩而行:“你知道当初在南方边关,我为什么选择你来解决自己麻烦的吗?”
“不太明白。”“那你知道自己长了一张怎样的脸吗?”夏子光摇摇头。
“那时你有一张受惊小男孩般的脸,不像现在这样多疑和仇恨。”
湘香把自己进行了一番彻底的装修后才去见江良伟。虽然她对现实世界反应迟钝,却掌握了古老的生存法则。在这方面,她凭本能就能判断出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什么事虽然不愿意干,但也不得不干,否则就无法在这个世界混下去。
她更清楚自己的价值所在:那可不是什么身体之外的玩意。所以,她烫了一头海浪扑岸式的卷发;上下唇涂了不同颜色的唇膏;脸上敷了底,上了粉霜,再施上胭脂;用火钳烧翘了睫毛;全身上下上了两遍保湿霜。结果把站在一旁当监工的商华看得哭笑不得,担心被这样一层又一层的化妆品包裹后,她还有没有可能被男人脱成真正的裸体了。
“这样干可不行!”商华像凝视一块石头雕像般地绕着她转了一圈,“你这样看上去哪像一头待宰的羔羊?情场杀手还差不多。”
“那怎么办?”湘香没了主意。
“得推倒重来,”商华拽起湘香的手就往卧室的套间走,“你这个样会让男人疑心,到底是他要玩你呢,还是你要玩他?”商华三下五除二就扒光了湘香身上那几件衣不遮体的衣裳,拧开浴池的水龙头,连搓带抓地帮她洗起来。半个小时后,当商华再次领着她走下舞池时,湘香已经从一个艳舞女郎脱胎换骨成湖南山谷里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江良伟简直是如获至宝地将她搂定在舞池里。这个本来土得都掉渣的山野丫头,看了几盘国标舞录像带后,就突然有了拉丁女郎的气质,好像舞蹈本来就长在她的皮肉里似的,只要她随着音乐动起来,别人的魂就没有了。很快湘香就感到江良伟已被她扭动的身体勾得魂飞魄散。他那说话的声音,已经不像是一个想要求欢的老头,而像是一只叫春的牝猫。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猛子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过望海门羊肠似曲里拐弯的小巷,带着一股杀气冲进了夜总会的舞池。
他太熟悉这里的游戏规则了,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美妙舞女。当他向她靠近的时候,湘香立马就向他投来了异样的目光。等他一搂定那个舞女滑进舞池,湘香就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一样,甩开江良伟,冲出夜总会,逃进了望海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