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对泣泪的红烛,姚林和肖雨红坐在了他那兼作客厅的单身汉的卧室里。
这是他两分手后第一次单独相处,离开他们的初恋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四年的时光。
姚林的心怦怦地跳着,似乎比初恋时更热烈,也更惊慌。他意识到,这可能是向她吐露自己长达二十四年单相思的唯一机会了,他觉得再不把蛰伏在自己心窝里已经二十四年的马蜂窝捅掉,他可能就要带着这个文火一样炙烤着他的秘密钻进坟墓里去了。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向她放出的那一窝火热的马蜂却并没有把她吓倒,反而让已经徐娘半老的她激动万分,不仅没有丝毫要驱散那群因为被关押了太久,已经疯了的马蜂的迹象,反而主动献身般直挺挺地躺到了身后的沙发上:“你怎么这么傻呢?我的心肝宝贝。你怎么知道我就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呢?你干吗要把一盘美味的青春大餐变成二十四年后爱情的残汤寡水呢?再说我还是最有权利知道你这个私人秘密的人啊。”
她的话让他一下子眩晕了过去,结果连她那爱情的残汤寡水也没有享受得成。
肖雨红之所以来赴这次迟到得离了谱的约会,最初的动力主要来自于好奇心。她想实地考察一下这个一直被自己的男人当枪使的可怜虫还是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了。至于像刚才这样准备真枪实弹地献身,那是后来在做赴约准备时慢慢产生的冲动。
这期间,因为想到自己已经不年轻了,她还一度沮丧到打算放弃这次约会。就在去与不去的动摇之间,她拼命回忆着自己初恋时的形象,翻箱倒柜地找出了那张她最美时候,在首都的舞台上扮演朱莉叶正给罗蜜欧唱着小夜曲的照片,那是一直被她用来当作自己将永垂不朽的物证的。她坚信,当肖雨红有一天被人们遗弃的时候,大家一定会在她母亲传给她的那个被鞋油擦的发亮的皮箱里发现这张就像刚刚冲洗出来的照片。至于照片底下压着的,那个在“师范大学改造”的疯子写给她的情书,她本来早就想把它们付之一炬了。
而最终促使她赴约,并做好了“失身”思想准备的,正是这一叠被写在纸上,用一缕心血似的红丝带绑住的从来没有得到过回音的甜言蜜语。
就是到了走出家门的最后时刻,她也差点打了退堂鼓。因为她从门廊的穿衣镜里发现,由于长时间沉浸在对这次约会的种种遐想中而忽略了好好保养自己。想到自己还未彻彻底底地洗一次澡美一次容;想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而变成了又老又丑的中年妇女;想到身上和脸上由于激动导致内分泌失调而冒出了一片片灰暗的黑斑;想到待会他一看到她的这副模样肯定会为这次邀约而后悔时,她简直连死掉的心都有了。
但她就是没想到,使自己无地自容的这一切他竟然视而不见,那个可怜的人只看到了她一身红装中的冷艳与热烈,只感觉到了一株即将凋谢之花的孤傲和干净,以至于对她上来就要赤裸献身的壮举毫无思想准备,而受刺激过度,眩晕过去了。
仰躺在沙发上假装动情,实则边回忆过去,边继续着勾引的肖雨红半天也没有等来她希望的动静,就缓缓地坐起身,慢慢凑到姚林的眼前探究起来。发现他满面潮红,是真晕过去了,而不是装激动、装可怜,更不像是在耍弄什么花样,设计什么圈套。
“原来初恋的后果这么可怕啊,怪不得连那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丰育济至今都还要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呢。”肖雨红半是痛苦,半是得意地想。
在刚刚发现丰育济出轨偷腥的那会儿,肖雨红曾经尝试过与他一同回顾他们青年时代的生活,曾经有意无意地提醒过他说,自己本来是姚林的初恋情人。
“你没发现吗?自从和你好上以后,他的头上就终年挂满头皮屑,就开始在沧桑的肩膀上洒落一层又一层岁月的霜雪,而我都能狠心将他忘了,死心塌地跟你。就为这一点,你丰育济也该好好珍惜珍惜我吧?”“别编屁谎了!”丰育济却满含敌意地抬手打断她的回忆,“什么玩意都可以忘得一干二净,除了初恋!”
还真让这个流氓说中了,肖雨红吃惊地意识到,不管岁月如何搓揉,失败的初恋永远是人心中一颗拔不掉的钉子,冷不防就会出来扎你一下,让你痛得个半死。
“哎——”肖雨红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不经逗呢?难道这个看上去多情善感的画家从来就没爱过别人?”
一种双倍的无助感猝然袭上了她的心头:自己已经被一个无情的男人扔进了垃圾堆,连女儿都鼓励她离开丰育济,活出自己的尊严。
“这种事在南方既不稀奇,也不丢人。”一听到女儿这么劝说自己,她就条件反射似的咬牙切齿起来辩解:“我倒不是什么舍不得他。我受不了的是,他们男人一旦在外面有了人,就会对那些骚货们诉苦,说自己的婚姻如何如何不幸,自己的老婆多么多么可怕,好像不是他们自己在犯贱,而是他们不要脸的老婆在逼他们。你说可气不可气?”
“那倒也是,爸爸是不是犯神经了,他干吗在外人面前败坏家人的名誉呢?而且说的还都是谎言。”对于这一点,丰瑾也是每次都不可思议地摇摇头。
“你给我记住了,傻丫头。那可不是什么犯神经,而是犯践!”她也每次都乘机这样教育女儿。
现在面对的这个有情的男人却又是如此的不中用。她不禁想问问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为了猪狗不如的男人搭上自己的一生,为他们忍受那么多心灵的屈辱和生活的磨难,难道她真是一个贱人吗?
就像面对一枚命中的苦果,肖雨红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抚摸姚林的额头,心想,如果老天爷允许自己再来一次,她可能会考虑选择这个可怜的人儿做自己丈夫的。
也许是受到她心思的感应,姚林的眼睛突然在她的手下睁开了,身体也卡吧响的翘动起来。
肖雨红吓得赶忙缩回了手,因为她感到他整个的人都似乎勃起了。“要是二十年前你就能这样多好啊。”肖雨红说漏了嘴,脸也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但是,姚林勃起的身体却没有按照她的思路走,没有创造出让她重新仰躺到沙发上的机会和氛围。
翘起来的姚林只是喋喋不休地向她倾诉,好像他脸上的那个洞不是用来谈情说爱和享受美食的嘴巴,而是一道展示不幸命运的伤口似的。气得肖雨红含羞带愧的目光渐渐变成了鄙视的怒火。他说自己在北大荒修地球时最盼望的一件事就是,当他混在一帮知青中赌博、瞎玩和谈女人时,她总是跑过来像对待儿子似的教训他:“姚林,别和他们在一堆瞎混了,快回家画画!”他说,其实早在上初中时,一到夏天,他就常常躲开丰育济等小伙伴,假装天真地跑到她的身边,去看她热天穿着的好看的裙子,去闻她身上那种说不出的味道,想变成一条小狗钻到她的裙子里去。
“原来只觉得你笨蛋,没想到你还这么下贱。怪不得你一直讨不到老婆!”肖雨红掩上早先被她自己故意整得敞胸露怀的衣衫,一摔门扬长而去。
“那你说怎么办?我总不能就这样干耗着吧?”就像一只发情的斗鸡,江良伟伸长脖子,炸着膀子对着张旗大喊大叫。
“我知道你的苦处,”张旗强忍着厌恶,“人你也见过了,湘香那个女孩太烈了,确实有些难搞。”
“难搞?”江良伟突然紧紧搂抱住张旗,“如果你连一个大陆妹都搞不定,那就只好再委屈你……”
张旗平静地摆脱着江良伟的纠缠:“你知道,我们已经……可不是我不让,而是你在我这里已,已经不行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