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刚刚准备和张旗相忘于江湖的丰育济一回家看见衰老的肖雨红时,立刻就想吞下一瓶后悔药。
在那段“相忘于江湖”的日子里,张旗获得特赦令般松泛下来了,而吃着后悔药的丰育济却是越吃不上肉,就越觉得肉香,往昔和她一起寻欢作乐的痛快越来越汹涌地鼓荡在他的血肉里,和她一起作丑弄怪的情景愈演愈烈地澎湃在他的视线里。
这次的重见就正是丰育济放弃自尊,长时间苦苦央求后的结果。所以一候重新见到那个梦中美人,丰育济就完全失去了制控,就颤颤巍巍地洒落手中的花束,半跪着词不达意地讨好起来:“一,一从你的怀抱回到肖雨红的床上,我,我就感到自己活不成了。”
“行了,”张旗把他从地上拖起来,“虽说咱俩还未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境地,但这种作孽的事还是从此免了吧。”
丰育济僵硬地站起身,诧异了半晌才突然醒悟似地问:“什么意思啊?你,你你是不是有了别人了?”
“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有这一根筋?”张旗冷冷地反问他,“就不能往别的方面想想啊?”
“好好,算我多心,”丰育济的兴致淡了下来,有些悒郁地走到沙发前,“可我跟你在一起,能想别的什么呢?”“我靠,我真可悲啊。”张旗自言自语地感叹一声,心情陡然悲凉起来。
她自认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人,不多的柔情只会向真正心仪的男人抛洒。虽然在日常与人相处的时候,她也要表现出柔弱与多情,但那只是为了向有利可图的权贵邀宠,只是为了更好地争夺世俗的果实。而在爱情上她从未动摇过宁折不弯的信念,丝毫没有女人常有的那种混乱与纠葛,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心随便献予她所看不上的男人。
她也知道自己的困境所在,也很忧患一个必须微笑着的忧郁女人、一个热爱生活却被自身生活所恶心的女人、一个不用真情却又时刻准备被爱唤醒的女人该怎样面对未来。
所以她一直都在寻找一个能令她动心的身影,并想一把抓住他,让他来改变自己不如人意的命运。
“那我就不可悲吗?我一个副市长,遇上了你,变得就像个贼一样……”丰育济一屁股瘫倒沙发上,也很委屈地打断张旗的思绪。
面对眼前这个卷土重来美人,他真是又爱又恨,欲罢不能。虽然经过了一段“相忘于江湖”的褪温,但她身上那份曾让他心驰神迷的娇羞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像是历久弥新了。而她那自小在沙滩上追逐海浪而练就的优美身材,不仅没有走形,反而像是遗传了大海的波涛而更加汹涌澎湃了。
“很简单,为了让我们都摆脱掉可悲的命运,我们还是相忘于江湖的好。”张旗却冷若冰霜地把他逼上绝路。
丰育济犹如一阵逼人的阴风,浑身打起了寒颤:“那好,不过你要清楚,这么做对你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张旗冷冷的笑了,“对我意味着什么,对你也就同样意味着什么。”
“你,你什么意思?你不是在威胁我吧?”“威胁谈不上,不过你应该想想两败俱伤会是个什么样子。”看着丰育济无计可施的心虚样子,张旗的神经松弛了下来。因为她直觉到,那只掌控她的权力之手正在无奈地松开,很快她就可以从他那里抽回全部的自己。
就在丰育济与张旗偷欢的同一时间,姚林奉命在与江良伟商谈望海门的拆迁事宜。
“这个狗东西,老是把别人当成傻逼戏弄。当老子不知道你正在哪里快活啊?”姚林在心里咒骂着丰育济,一路上都在琢磨要不要将他们的勾当告诉江良伟。
连姚林自己都不清楚问题的症结所在,自从进入这个仿佛要让人发疯的热带盛夏,他就失控般跟自己的顶头上司争抢开这个刚刚被他咒骂的女人。他先是身不由己地密切观察着丰育济的行踪,故意虚构一些需要紧急请示的政务以搅乱他的偷情计划。
在上司和她试图“相忘于江湖”的那段真空时间,姚林简直高兴得忘乎所以了,还斗胆亲自到张旗那儿去了一次。虽然在那个难忘的夜晚他什么也没干成,还运气坏到了极点,差点撞到了他俩“久别如新婚”的枪口上。
那天晚上,正当他热脸蹭了冷屁股准备无功而返时,意外发生了。不知为什么,他那个上司兼情敌突然违反常规,事先没有约定就心血来潮地前来敲响情人的门。生死攸关的危险关口,还是张旗的诡计才使他化险为夷的。
当他生不如死地偷窥了一场别人的情欲大餐,满头是灰地从她的储藏室钻出来以后,迎接他的不是他所渴望的安慰与同情,而是张旗那张热病过后发青的冷脸。
“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说。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但还是张了张嘴。
她也似乎看出了他还想再努力一把的企图,赶紧用不容置疑的冷酷堵住了他:“还是识相一点吧。知道吗?你这是在作死!”
但很少有人能做到在这种事情上清醒识相的。不久以后,姚林又进行了一次更加大胆的玩火。
那是在丰育济又一次约会张旗以后派他亲自送她回家的汽车上。随着汽车的颤动,他装作并不是故意地把手碰到了她的大腿上,并开始了试探性地若有若无地抚摸。
没想到她竟然没有拒绝他。他为这个意外的成功陶醉了。于是决定大起胆子,开始更大的冒险。但好兆头没有继续呈现,张旗一把推开他那正在向她大腿根处迂回探索的手,并用不带任何感情的清醒目光看着他。
“行了,”她说,“我不可能因为你而产生什么感觉。”他像被点中了穴位般地僵硬在颠簸的汽车中,一下子还没有明白她说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怎么告诉你呢?”看着他一副蒙在鼓里的白痴样,张旗皱了皱眉头,“这么跟你说吧,在我眼里,你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你,你在说什么?”恍惚了一阵之后,姚林终于听见了她的话,但仍旧蒙在鼓里地喃喃问道。“哎——”张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就是告诉你,你也不会懂。
这十年来什么都发生了变化,不仅是生活,爱情,和我们的理想,就男人的长相和气味都变得不像以前了。以前的那种真男人已经绝种了。”“纯粹是扯淡,”他在心理偷偷地骂道,尽管他知道自己在她的眼里只是一个丢人现眼的政客,但他仍然不服她对他智力的判断,“真是女人之见。要知道,从科学的角度讲,要想把男人的气味进化掉,至少要上万年的时间。”
倒是江良伟仍一如既往地以虚假的热情接待了他这个倒霉蛋。他亲自来到梅沙湾大酒店的门口恭候他,虚张声势地和他握着手,不像对待一般人那样只礼节性地抖一抖,而是摇,使劲地摇,好像他抓住的不是一个人的手,而是一台手扶拖拉机的摇柄。
可是,任凭江良伟怎么起劲地摇,也摇不热姚林那颗冷酷的心了。由于心存对那对既是情人,又是敌人的仇恨,他在心里期望的已不是什么拆迁项目的成功,而是失败,让望海门安安静静待到丰育济化成灰才是他此刻最大的心愿。
于是,他在听完江良伟关于一个东南亚最大游乐场激动人心的描述后,一点也不为所动地告诉他:“我知道你很有钱,但你还不至于喜欢拿金币打水漂吧?”
“姚大秘书长,此话怎讲嘛?如果丰市长非要建什么南方大学,我割点肉,划一块地皮给你们也是可以考虑的嘛。”江良伟被姚林搞糊涂了,急得直摇头,也把他身后的顺毛虎气得瞪圆了双眼。
“江董,我知道你心急,但良药苦口,这么大的动作你还是三思为好。”姚林的语气更加神秘起来。
江良伟好像意识到什么了,立即转移了话题:“谢谢姚大秘书长提醒。这事就容我再考虑考虑。顺毛虎,快去通知咱们的游艇,我要陪姚大秘书长去香港放松放松。”
当晚,他们一行人在香港看了一场英国舞娘的比基尼表演后,江良伟仿佛不经意地问道:“说句玩笑话,姚大秘书长,依你看,这比基尼泳装和我们现在的合作是不是很像?”
姚林一惊,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确实很像!每个人都知道它在掩盖什么,但每个人又都希望它掩盖不住。”